时光飞逝，此时的金陵城已经是四月天，气候有所上升。 秦淮河上的画舫里，姑娘们也穿得较之前清凉了许多。 金陵绣衣卫的这处千户所，占地极广，且处于金陵城的高处。 按理，一个小小千户所，显然是达不到这个级别建筑。 原本此处是太祖封王前的府邸，后来太祖于金陵称王后。这处地方便空了出来。等太祖称帝后，大肆封赏有功之臣时，对于这处地方，太祖却犹豫了。 无他，满朝文武有功之臣都瞄上了这处风水宝地。 赐给文臣，武官那边有怨气。如果给了武官这边，那么多有功的将武都瞧上了这处。赏给谁都会让将武不和。 后来，太祖直接把它赐给了皇城司，充当皇城司司衙，毕竟这也是皇帝亲军。 随后。便无人再在太祖面前提起这处宅子。 等太祖携文武百官迁都长安后，这处便成了金陵绣衣卫千户所。 这时的金陵绣衣卫千户所，显然已经成了徐北云的‘官衙’。 这一个多月，徐北云随着徐长山，一直奔波于巡视十三家的田地庄园，还有那些铺面。着实把他累得够呛。 “长山，亏了亏了，实在是亏大了。我没想到这十三家，他们外面的田地竟是如此贫瘠。想来这十三家背后做着海贸走私的活。却是不敢大肆张扬。 我原以为将所有现银交给天子，我截留出田地庄园和铺面便能够大赚一笔。没想到啊！没想到。除了内城的那几处铺面，也就那几十艘的画舫和青楼值钱了。”
突然之间，徐北云这个堂堂凉王世子，摇身一变。 成了整个金陵城最大的青楼东家，他的名下在秦淮河上有数十艘画舫！还有一处金陵城最大的青楼岚楼。 徐长山的脸色尴尬无比，他也没想到，眼见自家世子就要成为，金陵城勾栏第一大东家！如果这事被王爷知道了，还能有他的好果子吃？ “大人，要不。我让人马上转手。不过现银应该是没有那么快变现了，最近因为十三家的事情，金陵城人心惶惶的。却是没有甚么人敢一下子拿出一大笔银钱，一次购买这数十艘画舫和青楼了。”
徐北云瘫坐在软靠上。正闭目享受着身后平儿温柔地替他按着太阳穴。这一个多月来，平儿也慢慢习惯了侍候云大爷。 只是当下的平儿脸色由惊讶转为黯然。显然是惊讶于这一千万两现银该有多少，黯然地却是因为那些勾栏女子。 “长山。咱们还能把押往神京的人追回来嘛？能够抢回一点是一点哇。”
徐北云现在脑壳很痛，除了那些画舫和青楼。这十三家所有的铺面田地庄园，加起来还不到一百万两。这些该死的，就不会大肆圈地，占山为王啊？ “我想，如果路上没出什么问题的话，也就前后这几日到了神京。”
徐长山也是无奈，这事办得。唉！ 叹了口气，徐长山先替世子斟了一盏茶，这才给自己斟满一杯。而后说道：“大人，这些画舫是尽快低价出手，还是先留着，等有人出到合适的价钱时再出手？”
“嘶！”
闻听徐长山这一问，徐北云的脑袋更疼了。 徐长山的潜意识，他自然是知道的。他的世子身份，是不能经营这些画舫的，长山的意思最好低价出手，不然的话，那就把那些画舫停了。 这种话徐长山显然是不会当着平儿的面说出来的。毕竟世子的身份目前还不能让太多人知助。 低价出售，亏！ 如果停了画舫青楼，眼下这数十艘画舫就是数十名上档次的姑娘，再加上侍候的丫鬟婆子船夫帮工。 每艘画舫少的有七八人，多的有十数人。那不是有几百条人口，就等着这份活养家糊口了。 还是不能停了画舫。 这时，金陵绣衣卫千户韩敬一脸笑意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徐北云一瞧，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罪魁祸首来了。 这韩敬也是个妙人，也不知道他从何处得知，天子应允徐大人截留一部份的抄家所得。当他得知徐大人想打那些人名下的家产时。 韩敬第一时间找到了贾雨村，两人一合计。以最快的速度将所有的田地庄园，铺面青楼画舫，统统过户给了徐副千户。 并在第一时间报到布政使司，而桂阳则在第一时间将备案上交给户部有司存档了。他们显然是要把这事给办成了‘铁案’。 这才是徐北云忧愁的地方，哪怕这韩敬是过户给徐长山都没这遭心事。 大周所有的契约、地契、田契、铺契。 都是需要各地布政使司，每隔一段时间，上交到户部有司存档更新。 这也是大周太祖作为商人，嗅觉敏锐的地方。为的便是防止，封疆大吏大肆变更田地之举。 到正统朝后，这条政策便慢慢地松懈下来。如今也只是停留在文书当中。 “大人，甄家家主携扬州几位富商，请大人今晚到岚楼赴宴，这是请贴。还请大人定夺。”
这一个月来，韩敬快成为了徐北云的狗腿子。 韩敬看重的是，眼前这个人手拿三品以下官员的‘生杀大权’。 韩敬尽心尽力侍奉徐北云一个多月，博的也是希望对方能够在北司里面替他说上一句，这样他也好尽快调回神京城。 金陵城的大人物实在是大多了，而他这个小小五品千户，虽是绣衣卫，但在这个金陵城，确实是不够看。 “你替我回拒了，现在本官忙得脚不沾地，哪有心思去赴宴。”
徐北云听后，吩咐韩敬一句，他这时的心情还郁闷着。 “嗯？你说在哪？”
徐北云好像是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岚楼，金陵档次最高的一所青楼，以前是华家的，眼下正是在大人的名下。”
韩敬陪着小心说了一句，毕竟先前把马屁拍在了马蹄上。 “甄家有没有说让我带其他人？”
徐北云听了，眸子一亮。 可不是嘛，现在的岚楼是他的产业，有人到他的产业请客，可不能把客人给挡在外面。 “这！应该是能罢，甄家的管事没有明说，不过大人带上十几个护卫，甄家那边也不会说什么。要不？下官出去问问那名甄家管事？”
韩敬跟不上徐大人的脑回路，只能陪着小心回答。 十几个？徐北云准备带上一百人，这不过份罢！毕竟他是钦差，出行护卫多了点。御史也拿不到他的痛处。 “你去告诉他，本官一定准时赴约。另外，你让那名管事转告一声，近日来，本官收到风声，有人不忿本官查抄金陵一十三家大户。 有些暗中的人意图加害本官，为免生出祸端，本官今晚赴宴将会带足人手。还请甄家家主有个心里准备。”
徐北云说完，笑着抿了一口茶。 韩敬听完，拱手告退，转身出了内院。 徐长山脸色尴尬，他在心里想，如果世子带着他一同赴宴。他应不应该同去。 平儿替云大爷斟茶时，杏眼瞧见云大爷的那双眸子里又藏着奸，不由得好笑地瞋了云大爷一眼。 “云大爷，一会我想回一趟荣国公府，这几日与大爷出去逛了逛这金陵城，我也买了一些礼品，打算拿回去送给府里的那些老人们。还要替鸳鸯姐看望一下她的父亲。”
平儿斟完茶，这才垂着眼帘说了一句。 “原是也该如此，那你便去罢，你让王宁挑几个人跟着你回去，顺便让王宁从库房里挑几件物什，一并送过去。”
徐北去听了，先是想了一会。方才说道。 等平儿出了小院，徐长山想了一会问道：“世子，那些青楼还是要尽快出手罢，不然王爷知道了，我可没好果子吃。”
“不，我决定不出手了。”
徐北云沉思一会，这才抬首说道。 “这是为何？”
徐长山心里暗暗着急。 “我是说那些画舫青楼不出手，要出手也要等合适的价格才能出，你还记得去岁随牛叔一起过来的宋大家罢？”
徐北云笑了笑，制止了徐长色的着急。而后继续说道： “反正现在有了这些青楼，我准备将这些青楼画舫作个实验。以后就不让她们做皮肉生意了。 如果那些还想靠皮肉为活计的，就让她们过档另寻东家罢。我会书信一封给宋大家，让他调派几名弟子过来打理这些。 另外，记得让王芳暗中查一下，背后有没有贩卖妇人的团伙，以及逼良为娼的。全给我灭了！”
随后，徐北云和徐长山二人，就四海钱庄变更为云中号一事，开始细聊起来。 时间在慢慢逍失，夕阳西斜。 等夕阳消失，院子里微风一起。 金陵的晚上开始凉了起来。 这时王宁进来回报赴宴时辰到了，请世子更衣准备出发。 徐北云这才抬头看了看天色，方才结束和徐长山的谈论，余下的细节下次再谈。 岚楼现在是自己的产业，为免造成恐慌，徐北云吩咐一众侍卫皆是身穿便衣。 徐北云带着王宁、徐忠、与五十余王府侍卫出了门。后面还跟着韩敬这个绣衣卫千户。 众人一路打马前行，很快来到清凉诗，不一会便出了清凉门。 出了清凉门便是金陵的外城。岚楼就在金陵外城的秦淮河边上。 岚楼高有五层，整体形状层台累榭，因它是背对秦淮河落成，从楼上雅间可以一揽整段秦淮河的美景。 徐北云下了马，抬首打量一下这座矗立在秦淮河边上的高楼。 这个位置出了内城门，隔了一条街道，对面往左便是岚楼。位置极好，且占地也够广阔。 果然是够得上声称金楼第一‘青楼’。 秦淮河道上，美轮美奂的各色画舫不时传来娇声欢语，以及朗朗的吟词赋诗声。 候在门外迎客的老鸨，瞧见迎面而来的数十号人，眼尖的她瞧见穿着便衣的韩敬。 急忙迎了上来，娇声笑道：“呀，这不是韩大人。贵客上门，敝店蓬荜生辉。只是今晚的顶楼被甄家老爷给包了，你看，要不妈妈我给你安排到四楼大雅间？”
以前，岚楼的妈妈从不带正眼瞧一下这个千户的。 打从背后的东家被抄家后，换了个神秘新东家。她试过各种各样的手段去打听，就连金陵知府的同知老爷都不知道背后之人。最后花了一笔银钱，却是连根毛都探听不来。 岚楼变更了新东家，却是眼前这个韩敬上门通知的。这才是老鸨陪着笑脸原因。 “不用了，我前面的这位大人，便是甄老爷今晚宴请的贵客，你前面带路罢。 后面这些侍卫，你好生吩咐伙计招待他们，一应用度皆是记在甄老爷的账上。”
韩敬只是朝这位老妈妈摆了摆手，并没有一朝得势便仗势欺人。 “噢！眼拙！眼拙！贵客请楼里请。甄老爷还没有到，倒是扬州过来的汪老爷已经在五楼相候多时。快请进！”
说完，老鸨侧身让了个身位，暗中细细打量眼前这个翩翩少年。 徐北云也不理会老鸨，抬脚直入岚楼。身后一众侍卫随后跟上。 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一排排的宫灯，纱灯。撑起了整座楼的烛火通明。 徐北云从没有进过所谓勾栏青楼，进了岚楼之后他才发现，里面的客人大多都是一些文人墨客。而那些陪酒侍女大多都是穿着得体。 这种场面，并没有像徐北云脑海里，留存的那般刻板印象。 不多时，徐北云带着王宁、徐忠、韩敬上到五楼，从楼梯的窗外望去，这时，秦淮河不远处的岸边街道上游人如织，灯火辉煌。 而秦淮河的河道上华灯映水，画舫凌波。 这一幕热闹场景，如果不去看那些人的衣服，和秦淮河上的一艘艘画舫，徐北云还以为梦回了后世。 “徐大人，小老这厢有礼了。今晚借甄老爷的东风，小老叨扰，还望徐大人见谅。”
却是听到动静的汪知松，赶忙从雅间迎了出来。 徐北云这才收回窗外的目光，朝汪知松轻点了点头，算是见礼。 “徐大人，请！”
汪知松见完礼便站向一边，躬身伸手请礼。 徐北云抬脚来到五楼雅间，五楼除了一处大厅，也就只设置了一间雅间，显然是专留给身份贵重之人宴请会客场所。 随世子上来的十名侍卫留在五楼大厅，王宁、徐忠二人形影不离地随世子直入雅间，随后肃立在世子身后。 韩敬瞧了瞧王宁二人，屁股还是不敢落坐，跟随王宁他们一齐站着。 汪知松瞧见韩敬的状态，眼眉都不带跳的，显然对这一幕不会让他感觉到惊讶，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韩敬会有这个表现才不会奇怪。 就在徐北云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汪知松闲话时。 甄应嘉、甄应年两人这才带着两名随从进了包间。 甄应嘉、甄应年也不出声请礼迟到，只是朝雅间的两人微点了点头。 甄应年连看都没有看徐北云一眼，直接落了坐。 这一个月，甄家也担心绣衣卫会借管事之名攀咬甄家，后来在那名管事一力承担之下，承认是自己打着甄家的名声，这才会私自与杨家那边有所勾连。 之后，绣衣卫再没有上过门来。甄家这才将心落了下来。 至于今日宴请，甄应嘉和甄应年是为了这岚楼而来。 王宁与徐忠瞧见甄应年的举动，两人的眼睛都眯了眯。随后他们瞄了一眼世子，发现世子只是端坐安静喝茶，二人只好作罢。 在甄家兄弟俩还没进入雅间时，汪知松就已经从坐位起身，躬身迎接。 “你便是那徐北云罢，听说现在岚楼在你手中，你开个价，我甄家接了。”
甄应年甫一落坐，便大大咧咧地抛出话题。 甄应嘉闻听三弟之言，微微一皱眉。 这对以读书人的甄应嘉来说，太过于失礼。 应当酒过三巡，把酒言欢后才把话挑明。 不过一想到三弟的性子，他也只好作罢。既然三弟问都问了，那便直入正题。 “噢！你甄家倒是富裕，却不知道甄家打算出多少银钱购入？”
徐北云闻言也不恼，只是轻飘飘地答了一嘴，随即安静地喝茶。 “我也不诓你，按照市价一倍给你。”
甄应年对徐北云的态度有点不喜，不过生意还没做成，倒不好那么快翻面。 “韩敬，我对这些不懂，这岚楼的市价是多少。”
徐北云忽然问了一句身后的韩敬，也不转身。 韩敬听到徐大人问话，他稍微在心里盘算一下，随即答道：“回大人，按岚楼的规模和地段。这市价得有三百万两往上。”
“呵！放你娘的屁！我没想到哇！以韩千户的地位，像个随从一样站在别人身后。 呵呵！这是要当姓徐的门下了这是。这岚楼以前值这个价，打华家被查抄后。最近少了许多的客源。 我甄家也是看中了这处地方足够风雅，这才诚心盘下来。三十万两。再也不能多了。”
甄应年不屑地嗤笑一声，随后脸带讥讽地看着韩千户说道。 徐北云听后，笑了，这是他进入岚楼第一次露出的笑容。 汪知松暗道要坏事！心里急得团团转，他也不知道甄家宴请这徐北云是为了买楼，如果知道，他决不会趟这个浑水。 “这！要不徐大人说个数，小老买下来再转送给甄三爷。诸位看如何？”
想了想，汪知松还是决定充当一下和事佬，三百万两他拿得出。对于他来说，只要不恶了双方就好。 毕竟钱财乃身外之物。 这三万两买徐北云与甄家一个面子，值！绝对值得。 最重要的，汪知松打从得知徐北云带着那道圣旨南来，他便已经有了亲近徐北云的心思。 毕竟，他汪家已经决定，往景顺帝这边靠拢。 而眼前这个徐北云。能拿到这样一道圣旨，显然不是神京的高门后代，那必然是极重天恩。 这才是汪知松从扬州赶过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