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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娇儿(1 / 1)

暖风如醇酒,北地四月恰如中原的三春,处处繁花。高翔宇前往独孤皇后宫中问安,从常青宫到昭阳宫,路过熟悉的,长长的走廊。廊下是个小花园,透着些雅致富贵。一池碧水,一弯白石小桥,凉亭侧畔几棵松柏。一架紫藤正是花期,芳香宜人。地上低矮篱笆围起一块,当中几品牡丹,恣意伸展。两三个中年宫女正在侍弄花草,或蹲或站,神情专注。没听到太子压低的脚步,只是轻柔地拨弄手里的花枝。人面与红花交映,即便没有贵人欣赏,也毫不辜负眼下芳菲的时节。高翔宇外出这些年,久未逢此春光,也不由得放慢脚步,多看了一会。忽而环佩琳琅,语声细细。几个宫女放下手中活计,齐齐向紫藤遮挡的方向行了个礼。从那边转出一个妃色衣衫的年轻女子,正是千凡公主,携着个穿牙白绸袍的小孩,一路轻声细语说着话,缓缓向廊下行来。那小孩许是到了开蒙上学的年纪,不再剃发,蓄起层薄薄的齐眉刘海儿,柔软的发丝刚刚披在肩头。春季,小儿容易冲撞花信出疹子,一般都戴帽。这孩子戴一顶柔软的妃色绸布小帽,边角缀着玉珠子,更衬得那小脸白如傅粉,双眼黑如点漆,像只小鹿似的。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么乖巧?高翔宇有心叫过来问问,看他们向这边行来,立了步子等。他今日穿着玄色绣麒麟的常服袍子,身份昭然。千凡公主抬眼看到就笑了,轻轻推了推孩子,虚虚一指,笑道:“看,那是谁?”

那孩子抬起眼看过来,明显不认得高翔宇,眼神中带着丝怯意。又转头望了望千凡公主,她只是笑而不语,喜悦的样子让人很安心。这才稳住心神,迈着小方步,迤逦走上前来。人不大,规矩倒不小。只看这份稳重,就知是个沉得住气的小儿郎。高翔宇心里多了三分爱重,面上挂着和善的笑意,微微俯身。那孩子步伐不偏不倚,稳稳行到高翔宇身前,撩起衣袍,直接跪在廊下地面铺的石板上。“儿臣高策,恭迎太子殿下回宫。”

高翔宇的笑容在脸上僵住了。小小身躯,却行三跪九叩之礼,工工整整。高翔宇如遭雷劈,全身动弹不得,愣在当场,连“免礼”都说不出口来。方才还艳羡这是谁家宁馨,却不知是自家娇儿,不由得心一软,融化得一塌糊涂。怪道他看这孩子就觉得乖巧和亲切,这秀气的眉眼,精致的小下巴,细嫩白皙的皮肤,可不就像故太子妃常芊容的模样!昔日南征军离京,此子还是周岁的婴儿,合宫上下都喊他乳名“念哥”。而今其父征战数年,他已用上了大名,成了真正的皇室一员。高策行了礼,又垂手拢袖,安安静静地站着,不发一言。随着暮春和暖的风,池水颤巍巍地皱起碧波,推过一层又一层。高翔宇的心绪也随之微皱,拧起眉心。念哥,不对啊。念哥是合靖十二年初夏的生辰,现今将要到七周岁。这年纪的孩子,哪个不是活泼恣意,一刻也坐不住的?民间话说得粗,七八岁的孩子讨狗嫌。高翔宇也年幼过,比起读书写字,更喜欢骑马、射箭、蹴鞠、摔角。一整天玩下来,像是泥水里刚捞出来的。这孩子才丁点的年纪,怎么成了这副古井无波的模样?这性子随谁?高翔宇还记得念哥小时候的样子。藕节似的胳膊和小腿,肉嘟嘟的,力气却大。抓周时趴在大红的锦缎上,两眼放光,连滚带爬,一路扫掉笔砚,扫掉弓箭,扫掉了书本、算盘。最后直冲点心盒子,整个抱在怀里,撒了一身的酥皮碎屑。饼屑那么白,掉在他身上像一层雪,却还没有他的手脚白。观礼的独孤皇后和长辈嫔妃们笑个不住,常芊容窘得一张俏脸都红透了,要收了那盒子,给他重新抓,他就是不放。最后还是程嬷嬷努力圆场,笑道:“小皇孙哪是要点心,是要这‘盒’呢。四海一统,天下和合,吉兆,吉兆。”

而小婴儿见母亲不再来为难,一脸胜利者的得意洋洋,弹着腿咯咯直笑,快要把常青宫的房顶都笑穿了。想到往事,再看面前这个木着小脸装大人的小子,略带苍白的肤色,弱不禁风的模样,实在不像是那个恣意横行的小胖墩长成的。不过,小孩子怯生,装得乖顺,也有可能。且多相处几日,再看看他现今的性情吧。高翔宇忍俊不禁,心中暗道:“别人都盼望着孩子守礼乖顺,我却想让他翻天覆地,真是个古怪的父亲。”

//父子重逢,惹动高翔宇的复杂心绪,只觉得不舍片刻分离。他本来备了许多出外的事务,见了高策之后,却都改安排在宫内处理。报备过独孤皇后,就命人即日将高策的住处搬回常青宫来。千凡公主见他宫里都是侍卫,不懂那些细致摆布,单一个程嬷嬷忙里忙外很是辛苦,就从自己宫中调了几个管事来帮忙布置。一天忙碌毕,给高策收拾出一个独居的院落:寝殿宽敞,书房通透。高翔宇少年时心爱的器物全划进了这小院子,将昔日闲置多时的宫院布置得一片堂皇气象,和高策大皇孙的身份极为相称。独孤皇后也甚关心此事,等了半日,待程嬷嬷去昭阳宫回禀,便遣了个管事宫女随着回来验看。那宫女仔细看了各处,笑盈盈地道:“太子殿下这般细致,皇后娘娘该能放心了。”

在边关时,虽隔一段日子就能收到一次独孤皇后的家信,但信短情长,不便繁冗交代,定错过了很多有趣的细节。见昭阳宫来人,高翔宇就来了兴致,亲自询问高策的起居,功课,那管事宫女对答如流。高翔宇不禁感慨:“母后对念哥,也是尽心尽力了。”

可是,待高策从御书房归来,看到这番布置,面上却没什么兴趣的样子。但小人儿依然谨守规矩,前来谢恩。高翔宇的一番好意似乎被泼了盆冷水,随即有些好奇:这孩子不在意居住之处,不在意布置,倒是在意什么?“念哥。”

“儿臣在。”

拿这么疏离的态度应对,果然是不满意的意思吧。“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或者安排上不合适的,都可以告诉……我。”

本想自称为父,至少称个爹爹,但想起他为建功立业,就把丁点大的丧母婴儿抛给祖母不管,自己消失了五六年,简直像个混蛋。孩子眼里根本没有他的存在,也是他应得的。又想早日修复这父子情分,又觉得不能操之过急,心里又是痛,又是悔,不一而足。高策仍然木着小脸,语气平平:“儿臣谢恩。”

这孩子,果然是有什么心结未除吧!高翔宇没话找话:“御书房依然是逢十日休沐吧?到时候我带你出宫转转,你意下如何?”

秀丽的小脸,平静无波:“儿臣谢恩。”

高翔宇一时语塞。他本想着,谁家小孩子不喜欢出去玩耍?抛出这个诱饵,至少能引得念哥换一换神色。不料还是不成。“我会寻一匹小马给你骑,不用车轿。”

他试着加码。这次,高策还没有来得及谢恩,高翔宇就看出了这个趋势,皱着眉截断:“念哥。”

他有些薄怒,直截了当地质问:“你的答谢,可是发自真心?”

当然不是。可若是这样回答,后果不是显而易见的么?高策静默无声。他年小而聪慧,又怀着孩童对成人情绪的敏锐探究,自然听得出座上之人快要绷不住怒火,喉间的话音滚着闷雷。这威严的声音令他胆怯,但他依然极力稳住心神,让自己显得谨慎些,严肃些,成熟些。于是垂下眼睛,抿着嘴唇,等雷霆继续降落在头顶。他知道,他沉默寡言的样子很冷淡,很讨人厌。但他也懂得,这样,才是唯一不会犯错的模样。只要他不犯错,任凭别人再生气,也没有把火发出来的理由。虽然他全然不记得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但大家都说,这是太子殿下,是东宫的主人,是他的父亲。既然如此,想必会自持身份,不便纡尊降贵和他为难。忍一忍,就过去了。高翔宇看这小人儿倒机灵。没有一丝挣扎,垂着眼睛不吭声,貌似个心生畏惧的模样。但能看得出,他的心防还硬得很,撬之不动。忽然看到这样子,只觉得很眼熟。细忖来,倒像个小号的雁骓。怪哉。既无血亲,也无接触,怎的如此相似?忽而心念一动,想起昔日曾说起“失怙”的事来。雁骓和念哥的童年是一样的。有个敏感的身份,有贵人的庇护,看似什么都不缺。但有了这些,就和其他人不完全一样了。在庸人眼里,这就是错处。谁也不愿接近他们,自然也没有什么知冷知热的人来培养他们的心性。只教小小一个人,尝尽了长足的寂寞。人心闭合,周遭静寂,让他们只学会了一种应对的方式。沉默。为人父母,自然不愿看到孩子成了这样。可父母都自身难保的时候,孩子自然会跟着遭殃。原来想要保全一份舐犊之情,也这么难。但,难,不是原谅的借口。念哥如今的畏缩,都是他的亏欠所致。是他不管不顾,陷一家人于绝境,也没有尽最大的努力去护住这个孩子。心尖的刺痛让方才的怒火付之东流。一样的心思,说出来的话却不同:“念哥,我是你的父亲。想为你做些事,是因为我很喜欢跟你有关联,很乐意承担你的一切责任。“譬如我想带你出宫去玩,并不是命令。原是我一厢情愿地觉得你会因此开心一点,所以问问你,和你商量一下。你不喜欢的话,只需要直接说不。如果有兴致,就再和我说说理由,没有理由,也没关系。”

高策愣愣地听完,只觉得不可置信。他自记事以来,虽只有短短两三载,但记忆的开始就是严格的教习嬷嬷,时常指导他的衣食住行、待人接物。太傅、少傅们也常把君臣父子挂在嘴边,对皇子皇孙的教导尽是“克己”、“慎行”,提醒皇孙们为臣为子之道。在祖龙禁宫这永远走不到头的大院子里,最不缺的就是规矩。从来没有人会对他说“是我一厢情愿为你着想。你可以拒绝,没关系”。这不合规矩的话,他再也给不出合乎规矩的回答。高翔宇看他一脸为难,轻声一笑,补充道:“你可以慢慢考虑,但咱们要约定时间。因为涉及到出宫的人数要对应文书记录,所以咱们定三天为限。若再晚些,即便你改了主意,可也错过这次机会了。”

他刚才那话,确实颠覆了一些既定的规则。即便对成年人说起,只怕也会让对方呆愣一会,何况是念哥这样的小孩子?但正因为念哥还小,才应该早听到这些话。有了这些做基础,将来,他能开拓的天地,就比他的父亲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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