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水村,坐落在余水县的西北方向,地处偏僻,里面住的大多是普通农户。 从余水县出来,沿着文江向着上流走,走过几个小山丘,便能居高临下,看见一片平地。 一条溪流沿着平地向东流去,此河与文江聚流,又被当地人称之为文水,文水村也因此得名。 再往前看去,文江弯绕如素布匹练,缠绕着平地山丘,横穿一座小村庄。 此刻乃是上午时分,太阳初升,洒下万片金光,文水泛起金鳞,村庄铺上暖色,还有炊烟袅袅,鸡犬齐鸣。 苏升走到村庄前,遇见一位牵牛牧童,便问道:“小兄弟可认识文招,文秀才?”
牧童年纪不大,见着来人陌生,一脸警惕,只是指了指村庄里面,小声道: “我只知道村里过了桥那边,有个秀才。”
说罢,他骑着牛向山上走去。 苏升回头一看,只在村庄很里面才见到一座小桥。 春日多雨,村庄道路泥泞,幸亏苏升武功高强,也不难走。 苏升走在路上,经常会遇到一些来来往往的村民,还有说有笑的跟他们打招呼。 不过一会儿,苏升便问出了文招的家到底在哪个位置。 文水村道路虽小,但都还算规正,比起之前他去永会县时经过的村庄好多了。 苏升走到村道一旁的拱桥,见着河对面还有零零散散几户人家。 拱桥年岁老,石栏生青苔,苏升定睛一看,依稀能看到拱桥上刻着定文两字。 定文桥,定住文水,亦定文脉,寄托着老祖宗对文水村的希冀。 可惜了,到了今天,村庄里只出了文招一个秀才。 只是就苏升打听到的,文水村里的人,对文招好像并不待见。 那可是秀才,见官可不拜。 就这样,还这么不受人待见,不由得苏升好奇。 他走过拱桥,拱桥不大,很快就走到对岸。 他看了看路,确定是前面那条小巷子,这才走了进去。 弯弯绕绕许久,苏升终于找到了文招老家。 确实破败,黄土墙围住狭窄院子,院子里面只有一个小茅屋。 苏升敲了敲门,门内走出个面容憔悴的老太太。 “公子找谁?”
老太太一手拿着瓦盆,一手扳着木门,神情警惕。 苏升从怀里掏出一卷画,将它展开。 “文兄可在家?”
老太太一看见那副画卷手中的瓦盆都快拿不住,双眼顿时通红。 但她赶紧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定声道:“老身不认识他。”
说罢,转身欲走。 苏升赶忙揽住她,说道:“我是官府的人,对文招绝无恶意。”
老太太身子一颤,回头颤颤巍巍道:“你是官爷?”
苏升又从怀中掏了掏,从众多铁牌中,掏出府衙腰牌。 “货真价实,老太你可能不知道,江城的李天规那可是我兄弟,嗯,可能你也不知道李天规是谁……” 老太太转过身来,仔细看了看苏升的腰牌。 她看不出真假,眼睛里却多了一丝希望。 她再擦了擦眼睛,抹去眼角泪水。 “我家招儿虽然不干实事,成天想着考取功名,但他绝对不是会惹事的人。”
苏升点头,心想文母口中的文招倒也跟村民嘴中的大差不离。 少年天才,不干事,成天想着考取功名,可惜没能泛起半点波澜。 若只是这样就算了,文招又好为人师,仗着秀才的身份对他们指指点点,故而惹得他们不喜。 可这些都是小事,村民对文招的统一评价就是,小苍蝇嗡嗡响,烦人的很,除此之外,也就没有别的指责了。 老太太紧紧看着苏升,颤声道:”定是他不小心惊扰了那户大人家,被抓起来了。 当初他非要去金光寺的清读堂读书,说那边出了许多大官,去了有好处。 我就劝他不要去,说那边经常会有大人出没,可他就是不听,还说就是希望能遇到那些大人。”
老太太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苏升开口劝慰几句,又想起了在金光寺时,那个扫地和尚说的话,便开口问道: “您膝下共有几子?”
老太太使劲擦了擦泪水,说道:“我只有招儿了,当年我身子不好…… 其实该有两个孩儿的,与招儿是双生子,面貌相似。只是,唉……” 苏升眼睛一亮,连忙问道:“后来怎么了?”
老太太长叹了一口气,神情更加悲伤了。 “后来连饭都吃不上了,连奶水都不够两兄弟喝,只能卖掉一个。”
“卖到谁家了?可是姓刘的人家?”
老太太皱眉,思索许久才摇摇头。 “不是姓刘,那户人家跑到……好像是叫做什么甘城的地方投奔亲戚了,后来我再也没见过他们了。”
又是甘城……苏升微微皱眉。 但甘城太大,比安城都要大上好多,就算跑到那里去也不惊奇。 只是苏升又要感慨了。 当年因为战乱跑到甘城那边去,却不知道到了后来,甘城才是战火最盛之地,打得民不聊生,遍地哀嚎。 恐怕那户人家就算跑到那里,也不能活着回来了。 苏升将老太太送回去,自己再走了出来。 他一边走,一边卷起画卷。 道路一旁还有几户人家,苏升余光一瞥,见着有个跛脚老太在偷偷摸摸看着他。 不,是看他手里的画卷。 苏升笑了笑,道:“在找文招呢。”
跛脚老太大大咧咧道:“我当然知道,我眼睛亮得很。”
说罢,她又看了看文母家那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只是我看那画卷,又很像东临街的一个混混。”
苏升眉毛一挑,问道:“可是叫做刘大棒的?”
跛脚老太肯定点头道:“几个月前我家老头带我去东临街买铁锹,我一眼就看出那家伙跟文招那小子长得一模一样, 你别不相信我老人家,我眼睛可亮得很! 只是我家老头子不让我乱说,也不让我跟文阿姐说。 唉,没了孩子,总不能让她跑去找那小混混啊。 我眼睛亮得很……” 她还在絮絮叨叨,就被一个老头给拉了进去。 “都说了你不要说这些,说多了不怕惹到事啊,你不想活,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对不住了,老婆子岁数大了,爱说胡话。”
老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门关上。 苏升站在原地,越发觉得不对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