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看向那人，只见那人神色俨然，风度超群。石勒问身边谋士孔苌：“此人是谁？”
孔苌答道：“此人是襄阳王司马范，晋武帝司马炎之孙。”
石勒赞叹道：“我纵行天下多年，未尝见过这般人物，应当可以留下吧？”
孔苌道：“他们都是晋室王公，终究不会为大将军所用。”
石勒叹息，然后说道：“虽然如此，但要不对他动刀。”
亲兵将司马越灵柩抬至帐外，石勒下令剖开棺木，焚烧尸体，对众人道：“乱天下者，正是此人，我要为天下报仇，因此焚烧尸骨，以告天地。”
到了夜晚，石勒见司马范已歇息，所躺之处离墙不远。于是命令几名亲兵偷偷自外将墙推倒，司马范当即毙命。其余王公大臣，全都被杀。第二日，石勒率领大军前往许昌，行至洧[wěi]仓时，前方驶来一军，探马称领军将领是李恽、何伦。石勒即命诸将迎战，冉瞻知是乞活率李恽，自请出战，石勒命他率五百羯士为先锋。冉瞻一马当先，远远叫道：“大汉安东大将军在此，李恽、何伦还不速降！”
李恽在怀城见过冉瞻，因此识得，听到石勒在此，大惊。司马越裴妃、世子司马毗及自己妻小都在军中，李恽不敢怠慢，一面与何伦布阵迎敌，一面命部下疏散家眷与百姓。冉瞻本想让李恽退去，而李恽不退，只好上前交战。冉瞻部众只有五百，却都是羯族武士，一能当十，紧逼晋兵。冉瞻自是不下杀手，晋兵来攻，或是被击落马下，或是被击中负伤。见李恽坚守，冉瞻又叫道：“李恽，大军一到，灰飞烟灭，你且休走！”
李恽心知其意，也叫道：“战死为止，无须多言！”
过不多时，石勒大军攻至，晋兵不能抵挡。何伦见状，领数十轻骑向东逃走。晋兵大溃，李恽纵马而退，向后寻找妻小。许多百姓奔逃不远，胡人轻骑急追，很快追及，见男子便砍杀，见女子便掳掠。李恽找到妻小，妻小步行甚慢，一队胡人追上，被李恽杀退。胡人越来越多，部下劝李恽离去，李恽望着妻子与女儿，大叫一声：“不能被胡人所污！”
将妻女刺死，然后带部下向北逃去。战事已毕，军士找到裴妃与司马毗，献至石勒帐前。石勒道：“父死子随，不必再说。”
见裴妃尚年轻，“杀了可惜，卖给他人罢！”
二人在哭喊中被带走。孔苌道：“接连两战，我军战获晋室四十八王，大将军功勋卓著，可喜可贺。”
石勒论功行赏，赏至冉瞻，冉瞻坚辞不受。这时，亲兵带来汉帝刘聪诏书，石勒接过诏书，上面写道：“前军大将军呼延晏领兵攻洛阳，始安王刘曜、王弥、石勒宜即刻带兵会合。”
于是石勒下令整顿兵马，约定明晨发兵。夜晚，冉瞻在营帐中，回想这些时日，幕幕惨状浮现，无数汉人惨死于眼前，有王公贵族，有平民百姓。冉瞻恨胡人，恨石勒。但没有石勒，自己该去何地？汉人根本保护不了自己与家人。胡人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当真是汉人气数已尽，天命已在胡人？不然，怎地连汉人皇帝都无人保护。又想到陈午、王粹之言，不降胡人，是对还是错？太多疑问，冉瞻再也思索不清。想到王粹，冉瞻随即又想到王楚卿，想到王楚卿，冉瞻心中一暖，思绪再也不能移开，忘却了痛苦，满眼温柔，嘴角渐渐微笑。“将军，可是在想王姑娘？”
乙速孤云端着军食走了进来，冉瞻却没注意。乙速孤云面带微笑，冉瞻心思被他道破，羞涩难堪，不知怎地答话，于是叫乙速孤云留下一起用食。冉瞻拿起一块肉干递给乙速孤云，问他道：“你们胡人厌恨汉人吗？”
乙速孤云一愣，然后说道：“汉人也罢，胡人也罢，同样都是有好人、有坏人，也同样都是喜欢好人、厌恨坏人。像大将军，就喜欢张宾先生与将军，厌恨司马越。”
冉瞻若有所思，然后又问道：“张宾先生是谁？”
乙速孤云道：“张宾先生是常山人，在很早时，就称大将军是他所见过将领中最能成大事的，一心投靠大将军。现在是大将军头号谋士，将军今后可要重视他。”
冉瞻从前不知会有汉人心甘情愿追随胡人，心想：“汉人想要打败胡人，可真是不简单。”
二人边吃边聊，夜已渐深，乙速孤云告辞离去。冉瞻躺在床上，心想：“如果洛阳被攻破，晋朝没了皇上，是否就不用再打战？可以回平阳与母亲、楚卿相见？”
想着想着，渐已睡着。第二日一早，随石勒大军出发，前往洛阳。呼延晏率领二万七千禁兵，从平阳出发，一路驶向洛阳。途中与晋兵交锋，前后十二战，晋兵皆败，战死者共三万余人。抵达洛阳时，刘曜、王弥、石勒都未到。洛阳城内，晋怀帝司马炽收到大将军苟晞上书，书称：“仓垣防御坚固，粮储丰足，之前石勒在仓垣被王赞、陈午击败，请迁都仓垣。臣派刘会带船数十艘、宿卫五百人、谷一千斛接应陛下。”
怀帝召公卿大臣商议，准备出行，卫尉哭道：“陛下，车驾、禁兵不足，难以远行。”
怀帝手拍坐椅，叹道：“如何会无车驾！”
于是派司徒傅祗外出置办船只。呼延晏下令攻打平昌门，两日攻克，于是焚烧东阳门以及各府台寺庙。傅祗办好船只前来接应，怀帝与左右亲信来到洛水旁等候。呼延晏见到船只，派兵抢夺、焚烧。怀帝无可奈何，退回宫中。过了几日，刘曜、王弥、石勒陆续皆至，呼延晏接风，四人相会。刘曜居中而坐，用手抚摸胡须，胡须稀疏且长，对呼延晏道：“呼延将军，为何久不攻城？”
呼延晏略微一笑，恭敬说道：“大王未到，不敢就攻。烦请大王谋画，携带诸将进军，活捉晋人之主。”
刘曜听后，白眉红目间露出笑意，站起身来，拔出五色剑，命王弥、呼延晏攻宣阳门，石勒驻守城外轩辕关，自领兵攻西明门。汉兵四面来攻，洛阳饥困已久，守卫空虚，公卿大臣或是哭泣，或是劝降，怀帝不知所措。忽然一人厉声道：“我等都是朝廷重臣，何苦在这作儿女之态！”
众人一看，说话的是曹馥，是三国名将曹洪之子。曹馥道：“为今之计，我等惟有拼死抗敌，保护陛下前往长安，不负天下所望。”
说完，曹馥拔剑对众禁军及守卫说道：“留守洛阳的晋军将士们，我等深知身单力薄，但早已忘却生死，我等愿做晋朝忠魂烈鬼。我等身后是皇上，是天下汉人共同所望，今日不能为之而生，但能为之而死。我等死后，天下汉人会为我等报仇！”
众人听后，皆意气慷慨，咬牙切齿，各领兵奋勇杀敌。曹馥与怀帝、太子司马诠等人，进入华林园。汉兵人多势众，晋军将士以死相继。王弥、呼延晏率先攻克宣阳门，进入皇宫，登上太极前殿，放纵士兵大肆抢掠，收取宫女、珍宝殆尽。随后，刘曜攻破西明门，进驻武库，发兵全城搜捕。此时，怀帝等人出华林园门，奔往长安。走不多时，汉兵追来，怀帝被抓捕，幽禁于端门。第二日，刘曜居坐武库前，汉军将士献来太子司马诠、曹馥等公卿大臣，刘曜下令诛杀；又献来后宫皇后、嫔妃，刘曜见惠帝羊皇后貌美，自纳为王妃；又下令诛杀其他士民，共计三万余人。最后，刘曜派人将怀帝及六玺转送平阳，献给汉帝刘聪。并派兵发掘陵墓，烧尽宫庙、官府。曹馥临死时叫道：“胡人对汉人的血海深仇，终有一天会报！”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