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没等来霍北衍，梁紫苏隐隐有些不开心，她也不打算继续等了。本来以为晚上就可以成行，下午和安安通话的时候她稍微提了一句，不过只说了去游乐场玩，没有提到霍北衍，也是想给孩子一个惊喜。没想到现在真的没办法三人一起去，梁紫苏不想让安安不开心，就自己带着她去玩。因为她本身兴致不高，想着玩一个小时左右就好，这个时间点也不算晚。安安倒是很高兴，小女孩总是对游乐场有各种各样的幻想，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更何况这里晚上还有烟花和舞台节目。晚上的人很多，有不少情侣，要么就是一家三口，到处都洋溢着欢声笑语。梁紫苏看着心情就更加郁闷，但没有表现出来，她开始在想，霍北衍去见的女人到底是谁，到晚上都没有回来的话，应该是共度晚餐后又进行了其他夜间项目了吧。听秘书长的口气不是陆欣然，那么霍北衍除了陆欣然还和谁走得近？梁紫苏此时才发现，她对霍北衍的事一点不了解。即便是以前，他们之间的交集也仅在于名分约束下的“公共”范围，私人的领域她又了解多少？这么一想，梁紫苏微微皱起眉头，不想和霍北衍交往过深的是她，现在反过来感觉不适的也是她，她究竟想干嘛？“妈妈，我们下次和叔叔一起来吧！”
这时，安安忽然仰起脸对梁紫苏说了这么一句，浑圆的大眼睛映进夜间的霓虹璀璨如星辰。梁紫苏愣了一下，突然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最后淡淡笑了一下。“嗯，下次吧。”
梁安安像是能感觉出梁紫苏的心情不太好，就指了指不远处一只玩偶熊，对方正在给小朋友发气球。“妈妈，我们也去拿气球！”
梁紫苏莞尔，既然来了，就好好陪安安玩一玩吧，她快速调整了自己的心情，便带着安安过去。玩偶熊也给了梁紫苏一个气球，母女俩一人擎着一个，正有说有笑要去坐旋转木马，有人不小心撞了她一下。梁紫苏趔趄一步，倒是没有摔倒，在接受了对方的道歉后，不经意转头，却突然怔住。她看到游乐区的边缘，在灯光交错掩映出的阴影处，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因为身形都很出众很难让人扫一眼就忽略。而左边的那个男人，她绝对不会认错，就是霍北衍。“很久没来了，这种地方。”
女人将波浪卷发往后一撩，一阵夜风便拂来将她的头发吹乱了。随风扬起的发丝轻轻飘飘，似乎将人的思绪也一并带远。霍北衍眸底深沉地映着眼前闪烁的霓虹，没有说话。两人所在的这个位置，似乎和游乐场是分隔开的两个空间，那些热闹和喧嚣丝毫无法触及到这边。秦宝转头看向霍北衍，但目光只停留了一秒就移开了。她微微扬起优雅的脖颈，突然苦笑了一声。双手都揣进兜里，仿佛这样就不会被寒风带走体温，女人与霍北衍之间间隔着些距离，看起来很近，但其实就同行人而言，略微有点远。“那天也是这样的夜晚，每个人脸上都是幸福的笑容，灯光映照之处熙熙攘攘一派和谐。”
女人提起以前的事，语调有些低沉，但十分平静。“那时候还流行一种大米烘培的小吃，现在应该没有了吧，我想吃，但是妈妈觉得晚上吃对牙不好，就不准我吃，当时也不是小孩子了，但我还是像小时候那样闹了脾气。”
“你记得吧，有段时间我的牙不好，拔牙的时候医生说跟杀猪一样。”
女人自嘲般笑了笑，波光流转过她的眼睛，却是转瞬就被失焦的瞳孔吸了进去。“……我真的不知道会有人那么狠心，对一个看起来一点攻击性都没有的妇人下那种毒手。”
她此言一出，忽然沉默了。霍北衍始终没有说话，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远处的喧哗若隐若现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他仿佛能看见秦宝所说的往事，尽管她并没有对场景有所形容。出过事的游乐场早就改头换面做了别的用途，但后面几经辗转，土地又被赎回来重新建成了游乐园，只是比原来的那个更大，更繁荣。在这些欢声笑语中，谁也不会知道在他们所踩踏的地面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事。片刻后，秦宝才继续开口，语调已经完全变了，隐忍中透着一股偏执。“你知道吗，我日复一日一直都在做同一个噩梦，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幕，虽然并不是多大一个空间，但钢筋制成的厢体就那么像废纸一样被碾得皱巴巴的，不剩一点生存的空间。血水混着些白色的东西涌出来的时候，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因为闹脾气我没跟着一起上去，如果我也在的话……”“人真的很脆弱，脆弱得死亡的一瞬间都不会有知觉。”
她说到这里嘴唇颤抖了一下，继而咬牙补了一句。“也许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怎么可能感觉不到疼痛，人都成了碎块，黏在上面无法分离，肯定很疼吧，那一瞬间。”
“进展如何？”
沉默地听着，霍北衍最后只低声问了这么一句。秦宝再次撩了一把头发，将发丝全部挽到顺风的那一侧，将脸露出来。“信息十分有限，但绝对不是事故。”
“对方隐藏得很深。”
眸底变得更加幽深，能将所有的光都吸附进去，却看不清里面翻涌着的是什么东西，霍北衍皱着眉头，沉声说道。“这件事先别告诉霍辰礼。”
秦宝微微一顿，转头看向霍北衍，似乎想说点什么。“叔叔！”
这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他们斜侧里响起，因为太过熟悉，霍北衍当即抬头看去。看到是梁安安的瞬间，他怔了一下，视线再往上，就看到了梁紫苏。四目相对，越过不到十米的距离，因为太过于专注正在说的事情，霍北衍没有发现梁紫苏就在附近。梁紫苏的注意力，却不在霍北衍身上。她不动声色瞥向秦宝，突然觉得自己很好笑，她居然等着一个和别人约好了来游乐场的男人一起玩游乐场，何其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