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形？”
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半晌他听见喉咙中传出的声音“她的原形不是人形吗？”
“人形？”
莫里笑笑“不死之身本就违背天理，如今她不过失了记忆而已，若是有朝一日她想起一切，你觉得会怎样？”
“别说了，”顾岩咽咽唾沫“这段时间我不出宫了。”
“别跟端妃走的太近，”老远便听见莫里淡淡的声音，顾岩皱眉加快脚步“不成人形？那她是什么？怪物吗？”
“娘娘，”阿秀端了茶进来“听外头的人说顾大夫现今住在宫里了？”
“宫里？”
若一回头“宫里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不曾出什么事，”阿秀欲言又止，望着她的眼“不过是皇后娘娘怀了孩子，再加上是头胎，总是格外重视一点。”
“留在宫里照顾她是皇上吩咐的？”
若一仿佛不在乎一般。“该是顾大夫求了皇上应允的，”阿秀道“他们说到底终究是兄妹，如今皇后娘娘这样，作为大哥，他理当帮她。”
“你说得对，”她回眸看她一眼“当初岚烟的身子就是他照料的，如今照顾起来总是得心应手。”
“娘娘说的是，”阿秀替她细细梳了鬓叹息的看着她的银发“那时候娘娘刚回宫，太后本想让太医将娘娘医好，不曾想耽搁了这么久还是银发。”
“就这样挺好，”若一笑道“原先在王府，所有的人都当我是怪物，如今看着看着倒也习惯了。”
“娘娘以后定会幸福，”阿秀不明所以的冒出一句话，晶亮的眼睛不似原来那般透彻，沾染了些许的尘埃“肯放下仇恨的人定是善良的人，而善良的人总会得到好运。”
“但愿如此，”她回眸端正的坐在椅子上，心里莫名升起一种情绪，那真真切切的二十日就像是梦一般。“一一，”门口有人走近的声音，若一轻笑着并未回头，顾岩温柔唤她“在想什么呢？”
“自然想该想的事儿，”若一站起身“如今皇后身子怎么样了？”
“比原来好多了，”顾岩笑笑“我本以为还要费不少时间才能医好她，如今她怀了孩子，我真的很高兴。”
“要当舅舅自然令人高兴，”若一笑着坐到榻上“来吧，顾大夫，为本宫请脉的时候可是到了。”
“臣遵旨，”顾岩跪在地上，纤白的手上放了手绢，隔住二人之间的任何触碰，顾岩淡淡道“娘娘听说了吗，三王爷不日就要迎娶柔宜郡主了。”
“那该是要好好恭喜才是，”若一难得脸上有了喜色“柔宜郡主人很好，若是嫁过去很好。”
“你难道就不伤心吗？”
顾岩皱眉抬眼“当初他为你费的心思只怕比我还要多。”
“正因如此，他才需要安安定定的生活，”若一将袖子拉下“让他一生平安的方法就是离我远一点儿。”
“瞧你说的，”顾岩心里“咯噔”一下，莫名觉得心慌“你这么好，才不会带给我们霉运。”
“顾岩，你什么时候也这样天真了，”若一站起身不看他“那二十日的时光是我今生唯能给你，除此之外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谁在乎呢，”他笑着凝视她的背“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在玉台上你为我做的种种，所以…就算有一天我会因为你失去所有，包括我的生命，也无所谓。”
“你…，”她转身看他却是被他捂住眼，下一刻冰凉的唇瓣有着丝丝温意，顾岩夹杂着重重地叹息声“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遇见你，可是若是我这辈子不曾遇过你，又怎么证明自己活过。”
“顾岩，”她从没这样绝望过“给不了他任何，连同那卑微的用争吵换来的贞操在他眼前是这样的卑微，卑微到了尘埃里。”
“不许自责，”他像是透支她的心里，将她带入怀中“放心吧，阿秀会帮我们的。”
“我没有担心，”她笑着环住他“若是可以，我想着就这样让他撞见，然后杀了我，总好过在这宫里生不如死。”
“说什么傻话，”顾岩捏紧她的肩“无论如何，人活着总还是好的。”
“岚烟拼尽一生去追随他的步伐，那我便拼尽一生追随你的步伐就是。”
“咚咚咚，”低低的叩门声从外面传来，下一刻听见门打开的声音，阿秀将头探进来“顾大夫，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女求见。”
“你去吧，”她抬眸含情脉脉的望着他“如今你在宫里，已经比我想象的好太多了。”
“嗯，”他转身抬脚走出去，随即却是停住脚步“端妃娘娘，”他回眸望着她“以后不管是谁，送来的东西一定让微臣先看看。”
“好，”若一不明所以的笑看他点点头，身后的枝上挂着香囊，散发不出任何的香味。“柔宜郡主？”
晌午后若一坐在榻上看书时便听见有人唤门的声音，抬眼便看见她走进来，脸上的倔强明显，却是再没了笑意。“阿秀快去端杯奶茶，”她站起身将她拉到身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你会不会因着我的身份从此疏远于我，”柔宜猛地冒出这样一句话，望着她的眼神哀怨“也是，皇帝哥哥如今是你的夫君，你自然该向着他。”
“郡主先喝杯奶茶暖暖身，”阿秀将茶放进她的手里，她却是头也不回的望着若一，眼底那倔强中竟有滴滴泪意“我早都不是什么郡主了。”
“是不是郡主不是别人说了算，”若一叹息着将她拉到榻上“你的事本宫也听说了很多，如今既然再无回旋的可能，你便好好做你的新娘就是。”
“新娘？做什么新娘？”
柔宜苦涩低头道“如今付氏快要生产，他怎会有娶我的心思，不过是看我可怜，不忍在牢里待着，故此才会求了皇帝哥哥将我放出来。”
“你不该这样想，”她定定的看着她，然后将手腕上抬起，青绿色的镯子泛着光“当初那个不可一世的柔宜郡主如今到哪里去了，竟为了点点小事退缩。”
“小事？”
柔宜猛然站起身“我还以为总有个知音在这偌大的后宫陪我，不曾想终究是我多想。”
“如此端妃娘娘且好好休息，我先走一步，”柔宜站起身，脸色灰白的走出去却被若一拽住“多大的人了，还要使小性子。”
“我没有使性子，”柔宜淡淡道“如今变得这样落魄，我早就没了使性子的资格。”
“坐下，”若一冷哼着将她拉到榻上，清澈的眼睛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如此倒是我的不是。”
“刚才的话不过是调侃你罢了，你也真是竟当真了，”若一正色道“如今我想问你的是你还好吗？”
“端妃娘娘，”下一刻她看到她眼里有滚落的泪水滑下，原本清秀的脸上泪迹斑斑“我就知道你还是真的在乎我的。”
“那些人不过是看着我是张家的人才会理我，如今我能相信的也就只有你了。”
“到底怎么了？”
若一替她拭去泪水“就算张家倒了，你也不至于无人可找。”
“呵…本不过是利益相同，如今躲我都来不及，又怎会帮我，皇帝哥哥自从将我放出来，我便一直住在太后宫里，今日心情烦闷走着走着便到了你的住处。”
“你没事儿吧，”她定定的看着她“如今在宫里待着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怎会受什么委屈，”柔宜道“就算我是罪臣之女，好歹是三王未过门的妻子，他们自然不敢招惹我，我在乎的是…”“为什么皇帝哥哥知道我送你镯子，便会放了我，”说完她却是笑了“瞧我多傻，皇帝哥哥那么爱你，又怎会不看在你的面子。”
“其实我想说的是，”她顿了顿“当日三王爷曾去求见皇上，将我赐给他，只是后来并没有得到同意。”
“后来我将镯子送给你的事情是谁告诉他的？”
她抬眼笑着看她“若不是那个镯子，我只怕早都冻死在牢里了。”
“如今倒是无心插柳了，”若一笑着望向她“你不该想这么多，且做一个美美的新娘子就足够了。”
“无论是谁将这件事告诉皇上，总归是救了你的命，”若一道“如今你要想的是如何做一个妻子，而不是想一些乱七八糟的。”
“端妃娘娘，”她抬眼看她“我能不能在你的宫里出嫁，以你妹妹的身份。”
“你知道的，我早已没了亲人，剩下的不过就只有尊严罢了，”她抬起头看着她“你能答应我吗？”
“这个恐怕端妃娘娘帮不了你，”阿秀上前添了茶道“如今端妃娘娘刚回宫，怕是帮不了郡主这么大的忙。”
“我知道了，”她抬头看着她，瞳孔中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挣扎“总是我痴人说梦罢了。”
“如此就当我今日不曾来这儿，打扰了，”她抬脚正要离开，若一却是叫住她“给我一个理由。”
“我会替你照顾好他，够吗？”
她背对着她，若一看不清她脸上的反应，心在那一刻却是狠狠颤动着“你…”“娘娘不必这样惊讶，”柔宜笑笑“上次谈话的时候我曾提过这件事，只是娘娘当时并没有接着谈下去。”
“我若是以你妹妹的身份嫁给他，或许会有不同的结局，”她转身淡淡的看着她“他的心思娘娘一直知道，如今我要帮助娘娘，娘娘可否愿意？”
“柔宜，”若一笑着道“若是不爱一个人，便不会因着她的身份有丝毫的改变，就算你与我长的一样也不会有丝毫的变化，更何况是以我妹妹的身份。”
“可是，”她顿了顿“你若是能替我照顾他，我自然感激不尽。”
“我答应你，”她仿佛望进她眸的深底，看透她原本惶恐不安的心底，柔宜那一刻狼狈逃走。“她若是不答应，她又能怎么样，说到底不过是虚荣到底，为着那看不见的尊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