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这一条路不好走，京城当中不服陛下的人很多，可是思想顽固的老古董也很多。有些人觉着自己劳苦功高一辈子，如今已经快要寿终正寝了，便不愿意冒险。有些人却觉着，与其去尝试那未必能活下来的未来，不如就维持现状。”
司徒杳的视线逐渐变得柔和，他看着周时安叹了口气道：“你选择的路对你自己而言一定是最好的，但未必是好走的，任重而道远，老夫祝你，前途光明。”
周时安意识到司徒杳话中有话，连忙抓住对方问道：“司徒大人，我这次来找您，是想让您与我一同去看海晏河清的将来，我知道您在黎城的所作所为，百姓不能没有您。”
“我知道你想挽留老夫，但是不用了，我如今已经没有心气了，帮不了你多少，倒是我孙子，他从小被我养在身边，为人虽然纯良了一些，但到底是个好苗子，若是将军需要，可以让他去助将军一臂之力。”
见司徒杳已经彻底拒绝了自己。周时安心中虽然遗憾，却到底没有继续为难。他点了点头，开口道：“若是司徒宴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我定不会辜负您与他二人。”
“那便够了。”
司徒杳拍了拍周时安的手背，开口道：“如今的天下，就需要将军这样的大英雄，而不是赵盛那样吃里扒外的狗熊。”
想来，司徒杳早已经看透了如今的世道。关贼勾结，百姓受苦，民不聊生，不得善终。国之不国，家也不家。从上至下，几乎没有一个人能过上舒坦日子。周时安起兵造反，是打破此僵局的希冀，司徒杳不仅不想阻拦，若是可以，他甚至想要帮对方一把。他盯着周时安的眸子，到底无奈地笑了笑。“可惜，可惜了。”
“什么可惜了？”
周时安没听清楚司徒杳的话，想要追问的时候，却被对方摆手拒绝了。“将军还有什么想要问老夫的，老夫可尽数回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时安思虑良久，开口道：“我想知道一些宋家的事情。”
司徒杳为宋家敛骨，到底应该对宋家有感情与交情才是。因放火之人可能与巡抚府上有关，他没办法直接问丹书铁券的事情，便只能借此来打听一下，说不准能知道其用法。谁知闻言司徒杳竟然短暂地恍惚片刻，随即才道：“宋家……满门忠烈，铁骨铮铮，可惜，到底是跟错了人。没办法，宋国公有宋国公想要护着的人，若是不降于陛下，当面宋明阳还在他母亲腹中的时候，便再无缘来此世间了。”
陛下谋反之际，宋国公的妻子恰好怀上了宋明阳。宋国公忠心耿耿一辈子，没有孩子，偏偏在他准备以身殉先帝的时候，听到了妻子怀孕的消息。他感慨此乃上天对他开得玩笑话，却也知道，若是自己死谏，全家姓名都保不下，他不忍心让自己的孩子看不到一天的朝阳落日。司徒杳知道，宋国公那天将他写的折子扔进火中时，他的情绪有多低落。便是从那一天开始，此事成了宋国公多年的心结。他开始为宋明阳铺路，二十多年，他想方设法，将宋明阳送离了京城，随后便决然地步了曾经的老路。司徒杳说起陈年往事的时候，不免垂泪道：“宋家如今，当真是再无一人了，唯有宋明阳……他虽然年纪轻，心思单纯，做事之时或许会带些孩童的天真，但……他身上毕竟流着宋国公的血，想来之后，也是能成大事的。”
司徒杳理所当然地将周时安以为是在打听宋家还有没有可用之人。周时安清楚对方的意思，却也并未打断对方。谁知司徒杳似是打开了话匣子，接着道：“京城当中，有些人乃是陛下亲自提拔上来的人，这些人同陛下一样，自私自利，心中只有自己的谋利，不能成大事，若是有朝一日，可以将他们尽数拔出。”
“是。”
司徒杳顿了顿，又道：“司徒家也好，宋家也罢，对于陛下来说，都是盘踞在京城，在朝廷中数年的老顽固，关系错综复杂，却掌握了绝大部分的朝政，陛下想要将其打散重建，却不知这些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即便平常关系看着恶劣，却也不能能轻易动的。”
周时安愣了一下，开口道：“您的意思是，这些人需要重用？”
“不。”
司徒杳摇头道：“陛下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虽然名不正，言不顺，行事腌臜见不得光，但未必一件正确的事情都不曾做过。那么多世家他们是一个巨大的利益结合体，若是不将其打散，终有一日，皇权也会被他们拿捏，尤其是你这种半路出家的土皇帝。需要他们帮助的同时，也会受制于他们。”
周时安对于京城的事情，都是从众人口中听来的。而他自己对于京城，可谓是一无所知。见周时安这幅模样，司徒杳到底是放不下心，他叹了口气，又道：“你若是想要改变京城如今的模样，光是谋反可不够，待日后当了皇上，还要广开科考，将天下能人异士，都收入囊中，加以重用，方才能走得远。”
“司徒大人，如今说这些，会不会为时过早了？”
谋反甚至还没有正式开始，司徒杳便已经在考虑他当上皇上后的事情。明明嘴上说着不帮自己，为何还……没等周时安询问，司徒杳便已经咳嗽起来，周时安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对方。司徒宴在外听了半天，此时也站不住，连忙进门与周时安一同将他扶入屋中躺着。周时安守在司徒杳床边，手中攥着一张手帕，那是方才司徒杳塞进自己手里的。“阿宴，去……给老夫倒杯水进来。”
“是，爷爷。”
司徒宴连连点头，随后对周时安鞠躬道：“劳烦将军代我照顾一会儿爷爷，我马上就回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