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时安这个问题并非空穴来风，因为早在面见这两位大人之前，他便已经看过了他们带来的粮食。数量比萧既明给自己送来的多了许多，其中粮食更是比先前被乱军抢走的那批更多。分明有这么多粮食，为何孙自强还要同自己说他争取来的比原先定下的要少一半。这些粮食，分明已经足够他们吃上一年了。除非……徐杰与他那两万兵马回来之后，要吃的粮食也在其中。周时安诧异地看向孙自强，对方为难地转移了视线。有些话不必多说，他们心知肚明。如今济城虽然多了不少人口，可到底给俘虏吃的东西没有那么精致，而城中百姓与将士们加起来不过几千，这些粮食够几千人吃一年，够两万人吃多久？即便是紧衣缩食，只怕这个冬天结束，他们也差不多弹尽粮绝了。好在那个时候，有一批粮食应当已经种出来了，只希望这个冬天不要太冷，他们种下的作物当真可以顺利收成。周时安的脑中莫名浮现出了苏禾的模样。有她在的话，这个冬天，应当不会冷得出奇吧？毕竟，他有时候觉着，苏禾的运气实在好得过头，以至于身边的人也能沾了苏禾的福气。好在这个冬天容易过些。周时安到底还是松了口气，这才发觉孙自强的嘴仍旧没有停过。周时安心中顿时感觉到了佩服。他平常给京城写个奏折文书之类的都要抓耳挠腮想半天，同为武将的孙自强竟然一个人能滔滔不绝地说这么半天。当真是武将在朝久了总归会变成文臣吗？“唉，将军在这儿同乱军交战，应当明白，如今朝廷的情况实在不好，乱军作祟，人心不稳，如今京城之中的那些世家都已经怨声载道，陛下整日为这件事情头疼万分，过些日子若是再筹到了军需，自然会给将军送来的。”
孙自强说得倒是理不直气也壮，只不过他脸上的惆怅是藏不住的。周时安料想的到，孙自强在朝中的处境只怕不会太好。否则，他高官做得好好的，又在京中高枕无忧，何必来他们这如此危险的地方？自古以来，只要战争打响，朝中势力必要分为主和与主战两派，孙自强是有自己坚持的，自然不会轻易投降。而如今世道如此动荡，与朝中那些和乱军勾结之人脱不了干系，只怕还有相当一部分人过惯了安逸的日子，想着能破财消灾的事情，便不要见血。孙自强或许是斗不过，又或许是斗累了，所以才会来这种随时可以陷入战争的地方。周时安并未拆穿对方的谎话，而是颔首道：“既然如此，便让大人多费心了。”
“这算什么费心，济城如今情况不错，继续保持便好，我们还要去顺阳府一趟，处理下那里的铁矿。听闻上次的事情，将军也参与了其中？”
这话一出，周时安便觉察到一股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这视线中带着审视，竟让周时安莫名生出了些不安的事情。他略一思索，将上次偶遇萧既明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告知二人。孙自强颔首，一旁的陈瑞又继续问道：“那之后，你同萧既明之间可还有其他的联系吗，他一直在铁矿那里呆着？”
怪了。周时安狐疑地看了眼陈瑞。他听得出来，陈瑞言语之中，对萧既明充斥着敌意与警惕。他斟酌一阵后开口道：“我与萧大人自铁矿事件后便分开了，听萧大人说济城无人坐镇，才擅作主张来了济城，之后几次受乱军侵扰，实在没空去与萧大人联系。”
“你确定如此吗？”
周时安不明陈瑞为何对萧既明充满敌意，只是他隐隐觉着，自己如今的话至关重要。他敛了眸子，点头道：“是，从那之后，我便再没同萧大人见过面了。”
见陈瑞还准备追问，一旁的孙自强连忙拉住了他，开口道：“好了陈大人，济城的事情你我都清楚，咱们马上便要去顺阳府了，什么比眼见更实在的呢？”
似乎是为了给孙自强面子，陈瑞总算不情不愿地点了头，又不放心地交代道：“若是你想起来他有什么奇怪的表现，随时都可以告知与我，好处自然也少不了你的。”
“是，大人。”
周时安目送二人离开，神色才终于凝重了起来。他们在怀疑萧既明？之前借粮草的事情周时安没提，便也是怕他们借题发挥。只是不知道，萧既明那边会如何面对盘问。不过……想来也是正常的，他们将占据铁矿的乱军赶走之后，那里便彻底被萧既明接手了。毕竟是可以冶炼武器的地方，朝廷之中警惕些也是再正常不过的。横竖自己接着担心也没有什么作用，周时安索性强迫自己放松下来，随后差人将军需收入库中，顺便清点一番。忙完的时候天色已晚，周时安这才想起来自己升官的事情还没同苏禾说过。他缓步踏入院子的时候，正好看到苏禾与李婶正围着火堆烤红薯。期间李婶还手舞足蹈地同苏禾开口：“你是不知道，我老婆子活这么一辈子，还从未看过那种场面，那两个大人也不知是什么来路，瞧着像是天上的神仙一样，你那夫君也真是有本事，他是不是也要……”像他们这穷乡僻壤，一辈子能不能见个七品以上的官都不一定，更别说是从京城来得了。孙自强与陈瑞对他们来说，确实如同天上的神仙。而周时安，如今也像是要羽化登仙一样。苏禾的表情却颇为淡定，似乎这个消息还没有她手中的烤红薯重要。“你知不知道——”李婶的声音突然之间戛然而止，苏禾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她，不解道：“知道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李婶笑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欢快道：“我就是先不打扰你们了，你们慢慢聊，我回去看看小孙子有没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