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看着自己阿娘离开的背影，后知后觉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她的眼眶瞬间红了个彻底，随后垂下脑袋跟在男人身旁，手腕上系了一根草做的绳子。远远看过去，好像一只被牵着的畜牲。而周围像这样的铺子，比比皆是。人心都是肉长的，若非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他们怎么可能将自己的亲生孩子当做筹码与别人进行交易。“哎呦，这小姑娘长得好啊，小伙子瞅着也机灵能干，我给你十两银子，你把三个孩子都给我吧？”
牵着小姑娘的男人很快走到了苏禾面前，蹲下身子打量着几个孩子，他的目光锐利，周子瑶吓得直往苏禾身后躲。苏禾忙将三个孩子都护在身后，沉声道：“不卖。”
“唉，可惜了，我姓赵，你若是哪天过不下去了，可以带着孩子去济城找我，价钱还是这般。”
男人起身离开，小姑娘苛求的眼神落在了苏禾身上。她在原地站定，直到双手伸得不能再直，随后竟然被硬生生地拖拽在地上。而她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没有从苏禾身上离开。苏禾转过眸子，却听到了小姑娘撕心裂肺的哭声。或许她是看到了自己护孩子的模样，所以明白了自己亲娘究竟有多狠心。苏禾的指尖陷入掌心，她差一点就要张口将那个孩子给买回来。但她不能……孩子被自己买回来之后呢，跟着自己与跟着别人并没有什么区别。若是将她还回去，等他们粮食吃完之后，定会再将这个孩子卖出去一趟。乱世太过残忍，她救不了所有人。苏禾抬头，将眼泪往眼眶中憋了回去，余光瞥见一旁有些船只停泊在岸边，似乎是等着过河的人。“这些便是去往对面的船只吗？”
苏禾看向一旁沉默良久的罗阳。他点了点头，却叹气道：“河对面的几个官府都不接收难民了，除了商船之外禁止了船只通行，这些船都是私船，有些打着商船的名号卖高价的船票。”
“那可要快点告诉他们这件事，免得一会儿他们花钱上了船再后悔。”
罗阳点头，又道：“若是付了银子能到对岸，其实已经算得上好运了，怕的就是上船之后，才发现那些人都是人贩子，人在河中央无处可去，只能任人宰割。”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旁边传出一声大喊，“船来了，船来了！”
一时之间，众人蜂拥挤向河边，苏禾来不及拽住罗阳，只能勉强将几个孩子拉入怀中。她活生生被激动的人群挤到了岸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块没人的地方，刚刚站定便听旁边传来声轻佻的口哨。“小娘子，可是要过河吗？”
苏禾想起罗阳说得话，摇头拒绝：“我们要去济城，抱歉。”
“济城？”
船夫哈哈大笑起来，“别逗了，小娘子，济城如今那副模样是没有人会去的，大家都赶着往外逃命。”
他打量的目光在苏禾与孩子身上扫过，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你们应该是嫌贵吧？”
不等苏禾回答，船夫便自顾自地开口：“咱们是贵一点，但保证你去了对面吃好喝好，知道为什么济城那么多粮食可以分吗，就是因为他们依山傍水。”
船夫伸手想要碰碰苏禾的肩膀，却被对方躲过。他脸上明显露出了几分不快，却很快掩饰获取，开口道：“不然这样吧，你们四个人，我算你们两个人的银子，已经很仗义了吧，你……”船夫说着说着，突然停下了口中的话，他呸了一声，骂骂咧咧地开口：“怎么还有当兵的来了，真是晦气……”说着，他一溜烟地跑了个没影，苏禾回过头，更好看到罗阳挤过人群来到了自己身后。“你帮我看一下孩子，我有点事情要去找村长。”
苏禾忙不迭拍了拍罗阳的肩膀，随后便挤入了人群当中。李仲也被众人挤到了河边，苏禾找到他之后忙开口道：“村长，快拦住那些要上船的，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商船，会拉着他们卖去别的地方，千万不要借钱上船，否则……”李仲差点吓得魂飞魄散，拉着苏禾问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
李仲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连忙招呼着村民们三思而行。可惜，如今想要离开的人，早就已经被冲昏了头脑，铆足了劲也要冲到船上去，全然不顾村长的劝阻。村长心中恼怒，却也无能为力，正好看到冯妙正带着一家老小上船，他连忙拉住了冯妙的衣服，开口道：“这根本不是商船，你赶紧下来别一会儿命也没了，钱也没了！”
“你个老头说什么胡话呢，小心爷一会儿将你的舌头给割下来！”
船夫恶狠狠地威胁李仲，很快又换了副面孔对冯翔开口道：“你们放心，咱们这绝对是实打实的商船，童叟无欺，保证给你们安安稳稳地带到对岸去，到时候你们想种地种地，想养猪养猪，不比成天在这里提心吊胆强吗？”
李仲气得恨不得将冯妙拽下来打一顿，他苦口婆心地劝道：“你怎么不用你那脑子想想，若是对岸当真这么富庶，为什么这些船每天都来接人过河？”
“难道连城的当你还要再上一次吗？！”
冯翔犹豫了一瞬，还是愿意去相信船夫说的对岸。“行了，你怎么现在与苏禾一样危言耸听了，若是我过得好，肯定把你们都接过去，走吧。”
冯翔拍了拍船夫的肩膀，对方笑得灿烂，用船桨用力撑了一下河岸，船只便已经距离岸边划了很远。不知是不是故意，船桨溅出来的水还落到了李仲身上，他湿了大半个身子，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冯翔一家的身影渐行渐远。四周的动静在半个时辰之后彻底退去。许多本想要离开的人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他们实在是太穷了，穷得买不起一张船票，穷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船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