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警卫员听了里面的对话，和梁大姐不成曲调的呢喃，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小声议论起来：“咱们宋总一向不好女色，不贪财，这……这怎么？”
“长官的事，你少管。听说宋总跟林参谋说，解放北疆就给上边打结婚报告，现在是新时代，民国马上就要亡了，别惦记着你那老一套。”
另一名警卫员说。屋内，二人听不见外面的议论，梁秋时等他包扎好，又被他抱到了床上，左右睡不着。跟他说：“我想洗澡。”
宋郁文答：“条件艰苦，克服一下。晚上我叫警卫员烧点热水进来，洗洗脸和脚就好了。”
梁秋时瞬间低落了下去，小小声嗫喏道：“我想洗淋浴。”
从前在江南花园洋房里时，不觉得有什么。此刻身上快生虱子了，才觉得能躺在浴缸里，放一张老唱片，边听靡靡之音边往身上打泡泡有多幸福。“老乡们很多甚至喝不上干净的水，好多都闹肚子。就算是入口引用的水，也得去数里外的井里去挑。”
宋郁文说着话，心底琢磨着，推广全民烧开水喝，经过高温杀菌，改善国民体质，任重而道远。无意识自言自语道：“这里，比不得你们江南的自来水，拧开水龙头就有。”
梁秋时没再坚持，已先有负罪感了。“也是，大家都还没享受呢，我怎么能先享受？我不该奴役人民，不该有资产阶级小姐做派。”
难得她觉悟提高了点，宋郁文顺势继续说道：“是。跟了我，就不要指望将来大富大贵，能有什么好日子过。要准备好过艰苦朴素、勤俭节约的日子，发扬孺子牛精神。”
宋郁文向来自信，不光领兵打仗，对她也是。就没想过她会打退堂鼓，果然，她眼睛亮闪闪的，如他所料。“我不怕。跟郁文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我的好日子。”
她笑嘻嘻地滚到他胸口，蹭了蹭，一脸天真烂漫道：“谢谢宋神医帮我治脚。”
对他的执拗却也有些不理解，长官的队伍里，并非都像他这样当苦行僧。有好吃好喝的、有爱喝酒的、有常年烟不离手的。只有他，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不听戏不娱乐，他就像……就像一个战争机器。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不过她不需要理解，爱他就够了啊。那是在军校惊鸿一瞥，惊艳了她整个少女时代的小将军。梁秋时睡了，嘴角还弯起一个弧度，仿佛抱着他的一只手臂，便拥有了整个世界、便格外安心。梦里，小嘴巴也不停，咯咯笑出了声，断断续续、含糊不清道：“臭臭，头发也馊了。算了，老夫老妻，你不嫌弃我，我也不嫌弃你，咱们一起臭烘烘吧。”
宋郁文低头吻了吻她的发丝，目光中褪去所有冰冷，是前所未有的柔软。呓语道：“跟我过这种苦日子，还能笑得出来。”
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傻瓜。“你哪里都不臭，脚也不臭。等以后打完仗了，我就给你安自来水，让你每天都能洗澡。”
他可以艰苦奋斗，但舍不得她跟自己一块发扬作风了。宋郁文轻声叹了口气，算是知道傅绪书那边的干部，是从哪里开始腐化堕落的了。他想翻个身，又怕动作幅度太大，将她吵醒，干脆保持一个动作没动。向上勾了勾嘴角，讥诮道：“看来梁大姐当不了间谍，以前倒不知你有说梦话的毛病。”
这次，梁秋时醒了，不满地锤了他胸口一下：“什么大姐、大姐啊。你比我还大好几岁呢。”
不过只有资产阶级才叫小姐，革命战士当然是大姐。“这么彪悍，还家暴男人，可不是大姐么？”
宋郁文习惯了一本正经，与她调笑时，也板起脸孔，让人看不出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