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除夕夜，难以入眠的不止林北辰一人。皮三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飞舞的雪花，听着村里零零落落的鞭炮声，点了根烟，不紧不慢地抽着。不过才九点，村子里就静得不闻一丝声响，让他这个在闹市里过惯了的人格外不适。奶奶年纪大了，吃完了年夜饭早早就睡下了。他睡不着，一边低头刷手机，一边琢磨着前几天林北辰交代他的事。忽然，“嘀”的一声响，手机上跳出一则信息。“你的货预计凌晨一点到港。”
皮三大喜过望，披上厚厚的外套，推着摩托车，顶风冒雪就出了门。奶奶睡得不沉，被他出去的动静惊醒了，隔着窗户问了一声。无人回答，只有呼呼风声。不过，孙子整天到处跑，她也习惯了，嘟囔了句就又翻身睡过去。横北湾是滨城的一处海湾，位于滨城最北端，只不过地理位置极差，海水深度浅，无法停靠大型货轮，所以这么多年，滨城政府从来没开发过这个地方。此地极其荒凉，景致也不好，所以滨城人想看海，宁可去隔壁的省城，都没人会到这里来。横北湾距离皮三的村子不远，不过半个多钟头，他便到了。把摩托车往荒草丛中一藏，他便来进了海边一间铁皮屋子，里头坐着的两个人见到他，赶紧站起来让座。皮三摘下棉帽，接过一人递过来的热茶，皱眉道：“怎么会选了这里？”
也难怪他这么问。横北湾水浅，偏偏时常有暗流，不光大船难行，小船也不好走。所以，无论出去还是回来，偷渡的人很少选在这里。“不知道呢，对方刚传来的消息，就是这里，我们也是觉得有点奇怪。”
一个三十多岁的秃头男人直摇头。皮三点了根烟，“那今天来的人是什么情况？”
另一个四十岁上下的高瘦男人笑道：“三哥，前几天你发了消息给我们，我们就跟行业里的人通过气，发现这两个月偷渡过来的人，都没有符合你条件的。巧的是，昨天接了T国那边个单子，让我们今晚来这里接人上岸。我就留了心，跟那边的人打探了下，才知道这几个人中有一个是从摩洛哥过来的。”
皮三的眼睛瞬间亮了。“男的女的，多大年纪了？”
“嗨，三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这行的规矩，对客人的事不能多问。那边的人知道的也不多，要不是无意中听到那人打电话，才知道他是从摩洛哥来的，也不知道这几个人的来历呢。”
皮三使劲抽了几口烟，从口袋掏出几张钞票，扔给他俩。“成，如果真的是他们，那事后还有赏金。”
那两人拿着钞票，脸上笑得褶子都出来了：“还是三哥大方，放心吧，就算这次不是，我们还是会帮三哥再找的。”
很快就到凌晨了。三人从窗外望着黑黢黢的海岸，那个秃头打了个哈欠：“他们倒是会挑日子，除夕夜里偷渡过来，害的老子都不能回家团圆……”“嘘—”那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拍他的脑袋，“人来了！”
漆黑的海面上，骤然扫过来一道强光，很快又熄灭了。那两人对皮三道：“三哥，你在这藏着，我们哥俩去接人上岸。”
皮三一点头，忽然改了主意，“老四，你留下，我替你去干这活。”
那个秃头男人一怔，不过拿了他的钱，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点点头：“三哥，当心些，看到人什么也别说，免得坏了规矩。”
“放心，我省的，不是还有涛子看着嘛。”
涛子带着皮三出了门，迎着风雪往海面走去。皮三眼尖，借着那道光，看清了是辆小艇，艇上大约有三四个人，只是隔的太远，根本分不清男女。横北湾的水太浅，小艇离岸边老远就搁浅了，两人冲进海水里，在小艇上系了根绳索，硬是把小艇拉到了岸边。小艇上的几个人依次跳下来，为首那人个头不矮，从口袋里取出一沓钱，递给两人，随即默不作声就往前走。涛子低声道了声谢，便忙着收拾小艇，皮三装着帮忙，眼睛却不停往四人身上瞟着。忽然，他肩膀被人重重一拍。“朋友，有什么好看的？”
说话那人个头不高，嗓子里似乎含着什么，含糊不清。皮三立即低下头去，涛子忙躬着身子，连连道歉。走在最前头那人回头瞪了说话那人：“磨蹭什么，还不快走。”
说话那人不再搭理皮三，跟着三人很快就离开了。涛子吓得直拍胸脯，忍不住抱怨：“三哥，你小心点，坏了规矩就麻烦了。”
“我心里有数。”
皮三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正想取出手机给林北辰报信，摸了摸裤兜没有，心中顿时一凛。他的手机被方才那人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