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大雪，大雪早已停了四五天。天气转晴，可雪后难行，罕有人迹的深山里，积雪足足有三尺来厚。四周白雪皑皑，除了竖立在山林间的百年的那一片高大挺直的松树侧柏，还有一些枯枝灌木之外，整个天地再无其他。就在这片雪白颜色的尽头，是一处十分低矮难寻的山坳。山坳的正上方还有一块突出的巨大岩石，像是半个帽檐一样，挡住了一部分山坳。在靠近绝壁岩石的下方，是一个由青砖和土坯混合搭建出来的茅草房。由于之前这里下过很久的大雪，原本用稻草做的黄色屋顶已经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积雪落的有一个小凳子的高度，就像是给茅草屋戴上了一定雪白蓬松的白帽子。在屋顶的一角，还设有一个同样覆盖着厚厚白雪的烟筒。即便是在夜晚，山谷顶上的月光一照，整片雪山依然是白花花的一片。茅屋很小，只有两间窗棂，三间屋子，正中间则是一扇单扇的木门，木门外面还挂着厚实的棉花帘子。帘子同样也是用的白布织就。在屋子里面，烧的正热乎的炕头上，一个身形精瘦的男人侧身躺在炕上，上身赤裸着，露出了古铜色的肌肤。男人的腰间好像受了伤，贴着一块巴掌大的膏药。此时一个身形瘦小一些，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梳着书童发髻的少年正俯下身，小心翼翼的撕扯男人腰间的膏药。“大爷，这膏药好像不好撕，粘的挺结实的，奴才得使点劲，您稍稍忍一忍行吗。”
少年不干直接去撕扯膏药，小心翼翼请示这炕上的男人。男人不说话，过了好久，头颅才微微晃动了一下，算作回应。有了男人的应允，少年才敢下手，一手摁着男人的腰椎，一手抓着膏药的一角，然后使劲一拽。只听滋啦一声。黑色的松油熬制的熬药被撕扯下来。之前覆盖膏药的地方则是微微发红，比周围的皮肤看起来能要柔嫩一些。即便是如此，躺在炕上的男人也没痛叫一声，就好像是跟木头，毫无反应。半大少年撕下膏药后，观察了一下男人，看男人没有发火或者吩咐，就继续忙乎。少年将撕下的膏药扔进一旁的痰盂里，打了一盆温水过来，用棉布的帕子沾湿了轻轻擦拭男人的后腰，一边擦还一边说：“大爷，那开药的郎中给我说了，说是这膏药不能每天贴，要隔一天一贴才行。但治疗跌打损伤的药丸还有汤药需要每天服用。奴才给您擦完身子就去取药。”
话音落下许久，躺在炕上的男人还是沉默不语。少年也不敢多言，继续手上的活，轻轻擦拭刚才被膏药撕红的地方。他被上头派来贴身伺候这位大爷已经有四天了。这四天来，前两天这位大爷都是半昏迷的状态。也就前天慢慢清醒过来，醒来后好似丢了魂似的，不管是喂饭还是饮水，都不曾说话，问他哪里伤痛，也不理会。他就是个下人，也不敢管那么多。主子不说话，他也只能尽心服侍。就在少年以为这位大爷还会沉默，打算收起帕子将脏水端走的时候，躺在炕上的男人忽然开口了。“你是谁的人？”
许久不开口说话，男人突然发出的声音略带沙哑，嗓音却不难听。少年赶紧将端起的木盆放下，双膝跪地，双手伸出左右交叠，给炕上的男人行了一个大揖礼，“回大爷的话，奴才是齐主子拨来伺候您的。齐主子说了，日后就让我跟在您身边做事，只管把我当您的奴才，有什么吩咐，尽管招呼，奴才绝不推辞。”
“你的主子，是齐虎？”
那人追问。少年赶紧点头，“小人不敢直呼主子大名。”
“你的主子，有没有说，我还要被关在这里多久？”
“大爷您误会了，齐主子从没说这是关押您，而是现在大雪封山，路不好走，您从山崖上面摔下来，跌伤了身子，现在定然是走不出去的。而且外面正在查这件事，风头正紧，您不好随意露面。等到您养好身子了，这阵风头也过去了，会派人过来接您出去。”
少年赶紧解释。男人一阵沉默。安静了片刻，男人又轻声开口，语气却沉痛下来：“我爹，埋在了哪里？”
少年微微一愣，没想到一个刚刚从昏迷中苏醒没多久的人，在毫无外来消息的情况下，还能心思敏捷，猜出眼下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