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个伸展的动作，他的校服袖子被扯了起来，露出了袖子之下的手腕，我看到那手腕十分瘦弱，几乎可以用皮包骨头来形容，让人很难相信这是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的手腕。而比其更加叫人触目惊心的，却是那暴露出来的一小块皮肤上的淤痕以及伤疤，有的呈现深紫色，有的则是颜色较浅的红色，几乎遍布了我所能看到的区域。——没有被袖子遮住的这一小部分尚且如此，那么掩藏在袖子下面的部分呢？于是，我下意识地捉住了林博磊的胳膊，手心下的肌肉陡然僵硬。紧接着，这孩子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猛地从我的手里抽出了胳膊。我觉得血液有点往大脑上涌，十分想抽根烟冷静一下——在新闻或者节目里看到家暴是一回事，在现实中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更何况眼前的这还是我的学生。我实在很难冷静下来。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对面的学生，问道：“是你母亲动的手？”
林博磊垂着头，缩着身子，就如同根本没有听到我的话一般，一语不发。“这种事情发生有多久了？”
我继续问。林博磊依旧保持沉默。我叹了口气：“我之前看到你脖子后面的淤痕，也是你母亲打的吧？她这样对你，难道就没人管吗？你自己也不反抗？今天要不是刚好被班里的同学看到了，你还要瞒着这种事多久？”
“林博磊，你要知道一点，她是你的亲生母亲没错，管教你也没错，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能够这样打你，这已经在‘家暴’的范畴之内，这是犯法的，更何况你还是未成年人。”
我说完这番话，林博磊甚至动都没有动一下，就像是一尊沉默的雕塑。我也跟着沉默下来。我知道若是这孩子自己不开窍，那么我说再多都是无用的。“……老师。”
等了好一会儿，我终于听到了林博磊的声音，我充满期待地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孩子，然而林博磊却是低声说道：“你，你不要管我家的事情了……”我难以置信的时候，同时感到失望：“既然事情已经被我们发现了，你还要继续沉默地承受下去吗？”
“不是……”林博磊嘴唇张合了几下，缓慢地说道：“那，那毕竟是我的母亲……”“当母亲的就能这么毒打自己的孩子？”
我怒从心起：“对待仇人都不至于吧！你怎么还是这么执迷不悟？”
林博磊又用沉默来抗拒我。我叹了一口气：“我是你老师，虽然不是你班主任，但是毕竟是教过你一段时间的，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学生遭受这样的事情。既然你不想告诉我你的遭遇的话，那么我只能跟学校申请，去你家那边做家访调查了。就算你们家不愿意说，你们的街坊邻居肯定知道一些事情，肯定会有人愿意……”我话还没有说完，林博磊忽然叫了一声老师，打断了我的话。他终于肯抬起头，同我对视。我这才看清楚他两只眼睛都是通红的，眼框中聚着泪，除此之外，他的右边脸颊上有一块十分清晰的巴掌印，指印的地方向上浮肿起来；嘴角淤青了一块，而且鼻子下面的皮肤上还有没有干涸的血迹，印在皮肤上十分明显，一看便知是流了鼻血的。这样的伤说不上比他身上的伤严重，但是太过直观，更有一种触目惊心之感。林博磊惶惶地看着我：“老师……求你……求你不要管我的事情了……也不要去做家访，这种生活，我，我已经习惯了。”
我怒其不争，正要继续说话，门外忽然有人敲了敲门，紧接着班主任的声音传来进来：“云老师？”
我下意识地看了林博磊一眼，见他又把头低了下去，似乎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只得又找了纸巾沾了水递给他，见他将自己的脸打理干净，这才走到门口，打开了门。班主任就站在门外，也不知道是赶路急还是怎么的，额头上渗出一大片汗珠，头上也冒着热气。“今天真是麻烦你了，云老师。”
班主任对我连连感谢。我摆摆手：“这是我应该做的。”
“对了……”班主任忽然压低了声音：“情况我都了解过了，林博磊在里面吗？”
我点点头，叹气道：“这孩子不好劝，我说得话他都听不进去。”
班主任朝我背后看了一眼：“我去跟他说两句吧。”
“行。”
我点点头：“我先出去了，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班主任拍了拍我的肩膀：“好。”
………将空间留给班主任跟林博磊二人，我又回到了工作人员的办公室里。此时已经接近晚上十一点钟了留在办公室里。两个小姑娘坐在椅子上，正捧着书看。我走了过去，问她们林博磊的母亲去哪了？小姑娘们脸颊都鼓起了，气鼓鼓地说：“她早就跑了，说是要回家带孩子，走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问林博磊怎么办！”
我暗中叹息了一声，“好了不生气了，这么晚了我先送你们回去吧。”
两个学生站了起来，我带着她们刚走到走廊上，手机就响了起来，拿出手机一看，是白渊打来的电话。“我到宿舍了，没见你人，你现在在哪？”
我刚接通电话，白渊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我跟他简单地说明了现在的情况，“我现在准备送两个学生回去，你先……”“我现在过去找你，等着。”
白渊撂了一句话之后，就挂断了电话。我无奈地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回头对两个女孩子道：“咱们有免费的车坐了，你们白老师马上就要来了。”
两个小姑娘听罢，竟是一起欢呼了起来。我：“……”搞不懂现在的小孩儿在想什么。不到十分钟的功夫，白渊就从外面走了进来，同我们打了照面。他也不知去哪了，罕见地穿上了西装，西装十分合身，衬得他愈发出众，连我都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真得是男性公敌，没看到两个小姑娘的眼神都黏在他的身上下不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