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海川扬了扬眉，什么也没说，像是不经意地碰了下搁在桌上的筷子。啪地一声，筷子落到了地上，他弯腰捡筷子的时候，顺便将面前的拖鞋捡了起来。苏子怡感觉到脚上一暖，拖鞋回到了她的脚上，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握住了她的小腿，她身子一僵，明眸圆睁瞪向顾海川。他对她的怒气仿若未见，大掌在她的腿上轻轻拍了拍，薄唇微张。用唇形说了两个字，“别气。”
这一刻，她突然就想起他们读大学的时候。那时，他们也像别的情侣一样，因为一些小事闹矛盾，她生气了就不肯理他，每次都是他想法子哄她。有一回两人吵完架，她好几天都不理他，上课的时候，邻座的同学突然捅了捅她的胳膊，示意她看那边。顾海川竟然来蹭他们的课了，他手里拿着一张A4纸，纸上用漫画的形式画了一个小女孩和一个小男孩，小女孩揉着眼睛嘤嘤哭泣好不可怜，旁边的小男孩小心翼翼地揪着她的衣服，似乎在哄她不要再哭了。同桌双手合十，两眼冒红心，“要不是我亲眼看见，我真不敢相信我们学校公认的高冷学霸竟然这么暖，这么会哄人。子怡，你上辈子一定是拯救银河系了，好羡慕你呀，嘤嘤嘤，我也想要这么暖的男朋友。”
苏子怡定定地望着顾海川，看到他薄唇轻启，说了两个字。“顾海川在说话，他说什么了？可惜太远，听不见啊。”
同桌一脸兴奋地猜测，“他是在叫你‘宝宝’吗，还是在说‘我爱你’？”
两个都不是，他是在说“别气”。很奇怪，明明她也听不见，可偏偏能通过他的唇形，猜到他的意思。可能是因为两个人待在一起太久了，对他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一个表情，都熟悉至极。他放下他的骄傲，温柔小意地哄她，她像是吃了最甜的糖一般，从嘴里一直甜到了心里。而此刻，顾海川又用唇形对她说着“别气”，她的心却像是被泡在醋里面，又酸又疼。回不去了。永远都回不去了。这顿饭，苏子怡吃得味同嚼蜡，饭后，她匆匆回房间照镜子，看到脖子左侧后方有一块吻痕，因为比较靠后，她换衣服的时候，居然没有发现，以至于闹了一场笑话。她找了一条纱巾，系在脖子上，遮住痕迹，刚要出门，顾海川推门走了进来，看到她系了纱巾，薄唇轻轻一勾。苏子怡冷着脸，“你故意的！”
他承认得很爽快，“我故意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让我丢脸，你很开心？”
她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浑身是刺。顾海川伸手，手指轻轻摩挲她冰凉的脸颊，“我说我没想惹你生气你信么？我只是想让大家知道，我们还是夫妻。我们永远不会离婚。”
苏子怡拍开他的手，气得颤抖，“顾海川，你幼不幼稚？有必要用这种方式吗？”
他盯着她的脸，认真地说，“有。”
“……”她觉得他疯了，这种幼稚又无赖的行为，哪还像那个高智商的名牌大学教授。顾海川天天赖在苏家，苏父和苏母见他们二人即将离婚，还这么纠缠不清，起初还有些不悦，可转念一想，如果顾海川真的能和子怡破镜重圆，孩子能有个完整的家，那也是好事。所以他们非但不反对，还默默地持支持态度。苏子怡却是烦不胜烦，白天他在她面前晃悠，她还能忍，关键是他晚上还想法设法跟她挤到同一张床上。假期一结束，苏子怡就赶紧带着苗苗搬回了自己租的房子。顾海川晚上下班，回到空荡荡的家里，没有人再笑着对他说“老公，你回来了”，没有人再为他端来热腾腾的饭菜。子怡带着苗苗已经离开很久了，家里早已没有了她们的气息，可他一闭上眼，似乎还能听到她们的欢声笑语。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点燃，明灭的烟火缭绕，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昏暗灯光下，高大挺拔的背影笼罩着几许落寞。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他迅速从书桌上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薄唇边勾起一抹自嘲，她已那么绝情，他还在对她期待什么？他把手机放到耳边，低哑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妈，怎么了？”
梁虹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什么，“子怡还是不肯跟你回家？”
“嗯。”
顾海川将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起身打开窗户透气，子怡不喜欢家里有烟味。梁虹有些不满，“闹了这么久，就算看在孩子的份上，也该消停了，苗苗还这么小，跟她住在外面，什么都不方便……”顾海川蹙了蹙眉心，打断她的话，“她有理由生气。是我对不起她。”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后悔过无数次，要是那次交流会，他没有跟林亚蓝同去就好了。梁虹被他这话噎了一下，沉默了两秒，“我只是心疼孩子。我今天去看苗苗了，两室一厅的小公寓，空间逼仄，苗苗的房间除了一张床就只有一个衣柜，连张书桌都放不下，她只能在餐桌上写作业。苗苗马上就要开学了，子怡还要上班，早晚接送也是个问题，你说看到她们这样，我怎么能放心得下？”
梁虹虽然想要个男孙，可对苗苗也是真心的疼爱，将这个顾家唯一的孩子宠成了公主，小到漂亮的衣服各种各样的玩具，大到儿童房的家具，兴趣班和学校，她都会亲力亲为，精心挑选。就连顾式集团的股份，她都送给苗苗百分之十作为她的生日礼物。物质上的东西，她都可以满足苗苗，可父爱和母爱，她却不能。所以，梁虹对于苏子怡执意要跟儿子离婚一事，是有怨言的，怪她不肯为孩子着想。顾海川安慰她，“妈，您别操心了，我会想办法的。”
梁虹吐槽，“你想了这么久的办法，都没能说服她回心转意，现在又能有什么办法？不然我派个佣人过去，照顾苗苗的饮食起居。”
派个佣人过去？还真是她一贯的作风。顾海川想到他跟苏子怡刚结婚那会儿，母亲也要派个佣人给他们，苦笑，“子怡不会接受的。这件事您别管了，我会处理好的。”
挂了电话，顾海川坐在书桌后看书，书上面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脑子里全是母亲说过的话。他拿起手机给苏子怡发短信，编辑了好几条信息，都觉得不满意，删掉，最后发了几个很简单的字：苗苗睡了吗？苏子怡看到这条短信，本来不打算回复的，可人家又没有问她怎样，而是问女儿，她要是不回就说不过去了：已经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