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可与人言无二三(1 / 1)

“钱县伯有心了,朕不告登门,倒是叨扰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何出此言?臣只是尽了本分而已。”

“本分……哼,本分二字,能做到这一点的又有几人?一提起这个,朕就生气!”

钱卜覃就很疑惑,仔细一问才知,许敬宗在朝会上大笑一事,让钱卜覃很是无语。好吧,这位老兄还真就这么奇葩,若不是后来晋王李治登基,许敬宗作为从龙之臣,恐怕他这辈子都要待在洪州这个小地方做个司马,了却余生。“若不是看在许敬宗昔年在朕仍是秦王之时便鼎力相助,何止是罢官?真恨不得砍了他的脑袋!”

“陛下,气大伤身,莫要因为此等小事挂怀了。”

“依你之言吧,自从观音婢薨逝之后,朕这心里总感觉空落落的,却不至于谁人说,如今倾诉出来,却是好多了。”

李世民长吁短叹,一杯接一杯地饮酒,钱卜覃见此画面心里直突突。须知李世民身体也算不上健康,万一喝出什么事儿来,钱卜覃这个脑袋怕是要保不住,连忙开口道:“陛下,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还是少饮些酒吧。”

“钱县伯不愧为才子,出口便是佳句。”

“陛下谬赞。”

“不是谬赞,这是你应得的。”

李世民将最后一杯酒饮下,叹道:“钱县伯可知,朝中能臣无数,更有辅机此等肱股之臣,为何朕无法与之诉尽衷肠?”

钱卜覃顿时一愣,摇摇头,道:“或许是臣比较年轻?”

“荒唐话,这与年岁有何干系?”

李世民扯了扯嘴角,旋即解释道:“因为你还很干净,没有泡在朝堂这个大染缸中。”

李世民旋即自嘲般地笑了笑:“钱县伯可知,观音婢薨逝后,朝中出现了一个什么风向吗?居然有人上奏,请朕再立皇后,执掌后宫,甚至连秀女的名单的推选出来了,呵呵,朕简单翻阅了一下,尽是些世家之女,大族之后……观音婢尸骨未凉,这群贼子便企图染指天家之事,当真是该死!”

李世民面色可憎,显然对此事很是不满。“朕实在是厌烦了,有些时候朕时常会想,夺得这个皇位,真的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吗?”

此话一出,钱卜覃立马闭嘴,垂下头一言不发。这可是禁忌,触之即死,钱卜覃可不想祸从口出。可李世民却是不依不饶,道:“昔日,钱县伯仍敢当着朕面前,质疑朕的心胸,而今怎么瞻前顾后,一言不发?”

“臣不敢隐瞒陛下,臣怕说错话掉了脑袋,昔日臣敢直言,其一是并不清楚陛下的身份,其二,臣并未说出什么过格之言,陛下亦不能降罪于我。”

“今日一样,钱县伯可畅所欲言,朕绝不怪罪于你。”

钱卜覃顿时有些语滞,望着李世民的目光,只能硬着头皮,道:“陛下,臣以为,您已经是一个圣明之君了,在位十年以来,事必躬身,内平灾祸,外定强敌,放眼古今,功劳不啻秦皇汉武,何须自怨自艾?此事,只会记于史书之中,留待后人评判,臣行事只求问心无愧,若是陛下抑或问心无愧,这就足够了。”

“钱县伯所言甚是有理,朕受教了。”

钱卜覃愧然一笑:“其实臣也只是说得好听,此生做过的那些个见不得光之事太多太多。”

李世民也来了兴致,笑道:“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不知钱县伯可愿与朕聊聊这二三?”

钱卜覃抬起头,像是陷入了回忆,良久后才开口。“陛下可知,臣在坐上这个县令之前是做什么的?”

李世民摇摇头,示意钱卜覃继续说。“臣在没有成为鱼奉县令之前,臣是乞丐,沿街乞讨,拾取剩饭剩菜,用以充饥,那段日子,臣每每回想,仍有些感慨。乞丐并非普通人想的那般,只要跪坐在地上,说几句吉利的话,磕几个头,就能填饱肚子,那是要拼命的。为了一块儿干硬得馒头,为了一点带着油花的汤水,恨不得拼上性命也要抢过来,只为了能够填饱肚子活下去。可臣身体孱弱,本就食不果腹,哪来的力气和别人争斗?只得动一下歪心思,勉强饥一顿饱一顿地,不至于饿死,这样的日子,臣过了整整一年。”

钱卜覃顿了顿,长舒一口气。“在鱼奉的这几年,臣见过太多遗憾,子欲养而亲不待,因为十几文钱,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挚爱死在面前,这种人,这种情况太多太多,其实陛下现在已经很幸福了,膝下多子多女,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李世民唇角嗫嚅,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也罢,提及这些也只是徒增伤感而已,陛下若是仍无醉意,不如随臣去往天华楼一观。”

“左右无事,走吧。”

君臣二人起身离开,直奔天华楼,其间两人不发一言,气氛相当沉闷。一直来到天华楼顶,钱卜覃如愿见到了秦夫子,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儿。“县太爷,还有……这位是?”

“这位是陛下。”

闻此一言,秦夫子顿时瞪大了眼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磕了几个响头,道:“草民见过陛下!”

“无须多礼,快起身吧。”

“秦夫子,我让你编的话本,准备得怎么样了?”

秦夫子瞥了眼李世民,战战兢兢道:“县太爷,我已经写好了,就等您来验收了。”

“那就事不宜迟,速速开始吧。”

君臣落座,侍女端来了些许茶水果脯,望着空无一人的高台,李世民困惑道:“钱县伯,此为何物?”

“陛下容臣卖个关子,一看便知。”

很快,舞台上徐徐走来几道人影,皆是手持书卷的学子,坐而对论,探讨学识。“英台兄,不可再手谈了,玩物丧志啊!”

“你这人好生无趣,分明是你连输三场,偏扯什么玩物丧志,可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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