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1 / 1)

林家大宅的一楼书房,9岁那年肖沐泽第一次走进这里时,林老爷子坐在茶桌的沙发主位,何殷将一份领养证明和户籍递给肖沐泽,从那一刻起,他便有了家和亲人。21年后的今天,他已经从一个孩童成长为而立之年的男人,而此时,一如当年,爷爷还坐在那个位置,何总管将几份物品整齐地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这一次,他没有立刻伸手去拿,因为他看见最上面的是机票夹。没有惊讶,在挂断卓斯砚电话那一刻,这一步就在他的意料之中。精明如老爷子,方才在大厅,通过肖沐泽的一言一行他就察觉到了异常,更何况,他是他看着长大的,他远比谁都了解。“既然你都知道了,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林老爷子先行开口,他看着眼前笔挺正坐的肖沐泽,面色如常。“爷爷希望我去哪里?"肖沐泽整理好心情,抬头与老爷子对视着,语气平静无澜。“我知道你一直以来有一个关于美术的梦想。"林老爷子见他没有任何举动,便弯腰拿起他面前的机票夹,从里面取出了三张机票,"这是三张分别飞向巴黎、伦敦、佛罗伦萨的机票。"说完又拿起下面的文件,依次在肖沐泽的面前摆开,他苍劲的声音在空旷的书房内回荡:“这三份,世界排名前三的美院,由院长亲拟的入学公函。"肖沐泽看着眼前的录取通知,中间那份来自干“佛罗伦萨美术学院”的公函,他曾两次与其失之交臂。第一次在他大学时,那时候刚进入财团不久,林浅还是高中生,他没有办法同爷爷提出想去进修的要求。第二次在四年前,那时候爷爷已经有了让林浅进入公司的想法,偏偏小朋友的性子偏执,一心想要追求心中所爱,又加上发生的荒唐一夜,最终他再次放弃了机会。为小朋友换取的那四年,他从来不曾后悔过,但要说毫无惋惜,也是自欺欺人。如今机会再次摆在他的面前,却是以离开小朋友为代价,他知道,自己并没有选择的机会。他可以为了林浅放弃一切,唯独没有办法为她,再伤了爷爷的心。林老爷子明白,虽然肖沐泽默不作声,可他不会忤逆自己,他伸手拿起桌面最后的两样物品,一一说道:"无论你选择去哪里,联系这张名片,他都会替你安排好一切,衣食住行,都不用你自己操心。""至于这最后一张银行卡,是我的副卡,无限额。"老爷子将银行卡推到肖沐泽的面前,然后坐直了身体,难得放缓了语调,"阿泽,我很感谢这些年你对林家和林氏的付出。虽然以后,你离开了林家,依然可以享受属于林家人的待遇。"闻言,肖沐泽不禁笑了,透着辛酸和苦涩,原本他还能够为了小朋友再坚持一下,可爷爷这些安排完全没有给他挣扎的机会。眼前这个已经步入古稀之年的老人,在他最迷茫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家,还亲手将他培养成人人赞之于口的青年企业家,从小待他于林浅无恙,如今无奈下要他离开,还为他考虑得如此周全。光是那份养育之恩,他便是无以为报的。肖沐泽终于开口,问出了他知道真相以来生在心里的疑虑:“爷爷,你知道的,如果你要求我离开,我一定不会拒绝你。可是为什么,你要大费周章设下这一系列的局?如果项目真的出了问题,对财团是一笔很大的损失。"“不会的。我知道有你肖沐泽在,这个项目就一定属干我们林氏。"林老答子说着也展开了笑眼,脸颊眼角泛出褶皱,他是真的年迈了。可是提及这个出色的孙子,他对此是真的感到骄傲,他这个孙子,一直以来都是他引以为傲的存在。“至于设局的目的……很简单。"老爷子抬了抬手,示意何殷,何殷立刻领会,拿起遥控打开了书房内的液晶屏。屏幕中播放的画面是发布会的现场,林浅和郑期年正一同入场,林浅亲昵地挽着郑期年,浅笑嫣然。从那个清冷的身影出现时,肖沐泽的视线就不曾移开,他听见爷爷在耳边说:"你离开以后,浅浅必然接手公司,可她一直不曾收心,也不太愿意接触财团的事务。她和她爸爸一样,是个痴情种,我只是简单设置了一些小障碍,利用她对你的深情,让她学会承担这本该属于她的责任和义务,能够在这次'危机'中立下威信,顺势推她上位。"室内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荧墓上,林浅和郑期年并排坐在一起,对媒体提出的问题,林浅应对自如。侃侃而谈间,透着老爷子的影子,又好像能够捕捉到肖沐泽的痕迹。可肖沐泽清晰地知道,他是林浅,这不过是小朋友经历世事后,显露出了狮子的王者本性。他的小朋友,在这段时间内快速成长,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是真正的林氏继承人。“如今看来,效果显著,她在超出我想象的速度,迅速成长。"说罢,老爷子示意关掉了液晶电视,四周一瞬间又落针可闻。肖沐泽没有立刻接话,他一直明白,只要爷爷不点头,他们之间便无路可走。无论他们如何抵抗,都永远挣脱不了爷爷为他们设下的牢笼,这个世上除了彼此,眼前这个年老之人就是最了解他们的,他仿佛一把沉寂多年的利刃,磨一磨依然可以一刀封喉。如果他们拼尽全力去抵抗,也许还能挣得一线生机,他们不是没有那样的决心和勇气,最可悲的是,他们面对他,永远做不到奋力相抗,只能选择一再妥协。"爷爷,仓库发生那天起,我就知道事有蹊跷。我怀疑过很多可能性,可我唯独没有怀疑过您。"良久后,肖沐泽再次开口,说实话他很难过,无比的难过。这是他和林浅唯一的亲人,他们敬仰他,信任他,明明知道他利用对他们的了解,处心积虑地想要分开他们,可肖沐泽依然做不到忤逆和拒绝他。肖沐泽看着桌上的那一堆为他准备的物品,他本想拒绝,抬眼间,却瞧见爷爷鬓角间的白发,他如果记得不差,老爷子前段时间才染了黑发,这才多久竟又冒出了银丝。最终,为了让老爷子安心,他伸手拿过飞往巴黎的机票以及“巴黎美术学院”的入学公函,顿了两秒,又拿起了那张名片和银行卡。他没有选择那所梦寐以求多年的美院,而是选择了小朋友曾生活过四年的城市,如果往后余生注定要只身一人,那他愿意走她走过的路,当微风拂面而来,他会永久怀念她。肖沐泽站起身,整了整西装的衣摆和领带,双手规矩地放在两侧,对眼前主位上坐着的人深深鞠下一躬。"爷爷,感谢您这些年对我的养育与教诲。谢谢您!"肖战低下头的那一瞬间,眼泪随着最后一个字砸落在地,在地板溅开一圈水花,却微乎其微,也无人察觉。当肖沐泽走出林家大门时,他回头望了一眼,这个地方曾是他栖息的港湾,给予他重生与温暖,这里的人,也曾经教会了他善意与爱。如今就要离开了,他才发现,原来他从没有真正地属于这里。他并不埋怨爷爷,他也能理解他的苦衷和选择,虽然再次被抛弃,可他依然心怀感恩。因为爷爷,因为林家,因为……林浅,在他9岁那年带着一束光照亮了他原本晦暗的世界。司机为他打开车门,他坐上车,没有再回头。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怕再看一眼,他就没有勇气离开了。他从书房出来,只回房间从柜子里拿出了画册,其他什么行李也没有带走,除了这本画册,没有什么东西属于他。他坐在后座,轻轻抚摸着画册,他一贫如洗地来到这里,还好离开的时候,带走了他此生所有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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