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寒假,我都活在惴惴不安之中。
常言到做贼心虚,我自己知道自己的行为是故意的,而且根据老师告诉我的伤情标准,已经造成了倪小军轻伤的后果。 如果本案查证属实,我将以故意伤害罪被刑事追诉。这样以来,我不仅无法继续在江城大学读书,而且这辈子恐怕也无缘大学生活。想想厂里的那帮发小们现在从事的工作,我每每直冒冷汗。 高中同学们要聚会,我眼见自己身上的伤已经基本恢复,便硬着头皮前去参加。 大家听说我现在江城大学法律系,纷纷质疑我高考的时候掺杂使假。也有人对我一直以来的校园保护者形象记忆犹新,拍马屁说我将来如果从事律师工作,一定能“打”赢很多官司。 那个寒假里,我国一位改变历史的老人去世了,举国哀痛,但基本没影响大家的生活。 开学前,我就在爸爸的陪同下提前去了学校,寄希望能与对方达成和解。 宣老师告诉我们调解工作已经基本结束,只要我们签个字就行了。对方一分钱赔偿也不要,甚至连句道歉都没要求,已经主动出具了谅解文件。 我们喜出望外,忙问为何会如此顺利? 宣老师告诉我系主任调取了我的学生档案,发现我曾在高中阶段有过一次正当防卫行为,且造成两人死亡。便以调解案件为由,把倪老九邀请到办公室,“无意中”让他看到了这份档案。于是,剩下的调解工作变得非常顺利,倪老九不仅没有提出任何要求,而且居然要邀请我们吃饭,以期化干戈为玉帛。 “也怪我工作失误。”宣老师叹了一口气,“进校这么长时间,居然没有仔细看过你的档案!”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想不出什么理由让倪老九这样一个全国闻名的企业家对于初出茅庐的我如此敬畏。 “书上说资产阶级具有软弱性和妥协性,我这下算是见识了。”
宣老师笑着说道,“古人常说:砸人饭碗,犹如杀人父母!倪老九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他是怕一旦把你判了刑,将来你出来后找他的麻烦啊!而且以你十步杀两人的经历,怕是要祸及妻儿呢。”
爸爸说只要他原谅我们小夏就好,请客就不必了。 “去,必须去。”
宣老师斩钉截铁的说道,“你们不参加,他们心里还不踏实呢。有钱人,最担心的是与人结仇。”
“那好吧,”爸爸只好勉为其难的表示同意,“但酒一定要让我们来买。”
最后,酒水也是倪老九出的,因为我们的酒虽然是也是名牌,但人家倪老九拿出来的是茅台。所以大家本着优中选优的原则,领了倪老九这份情。 席间,我们才知道倪老九也是北方人,抗战期间随父母流落江南,以为人纺织毛线为生。建国后江城建立纺织厂,父母成了纺织厂的技术人员。他在六七十年代曾经也在国营厂里工作,八十年代,随着改革开放,国营厂的经济效益越发不好,于是便辞职创办了江城市第一家民营的纺织厂,后来该厂编织的手套等劳保用品行销日本和欧美地区,成了全国闻名的企业家。 倪老九非常健谈,他席间一再致歉自己教子无方,希望我们大人不记小人过,而且有机会再帮他教导一下这个不争气的孩子。 我爸爸也诚惶诚恐的表示歉意,表示自己的孩子从小没教导好,出手没有轻重,造成了倪三公子的身体受到伤害,希望倪三公子能不计前嫌,与我相逢一笑泯恩仇。 倪老九又说倪小军本来门牙有些翘,人家都喊他“龅牙军”,正好利用这次机会安装了假牙,现在人看着更精神了。 我与倪小军不打不成交,相互敬了酒,就此相识。但此后也没什么交集,直至数十年后,才再一次见面。 酒意朦胧中,倪老九还讲了个关于江阴毛纺织厂的段子,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爸爸临走的时候给我留了两千块钱,并告诫我好好学习,没事不要轻易到校外去瞎溜达。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爸爸语重心长的道。
同学们纷纷回校,我和王岩还为久别的重逢干了杯。 开学前一天的傍晚,我们正为晚饭是去学校食堂还是美食街犹豫不决,楼下传来了美女的声音。 是虞晶晶和冷艳。虞晶晶告诉我们,她的前男友王梓今天晚上要在江城住上一晚,问我们寝室有没有空铺。 “有,当然有!”王岩笑嘻嘻的道,“别人没有,你们来一定有。”
“胡说八道什么?”
虞晶晶和冷艳红了脸,“是让王梓住你们这里。”
“我也没说是让你俩住这里呀?”
王岩狡辩道,“自作多情可不怪我喽。”
恰好当天朱良辉没到,宿舍里有一张空铺。晚上虞晶晶请客,我们一起到美食街搓了一顿。觥筹交错之间,我感觉到王梓的表情很不自然。 女生中的李冬梅也不在,王岩打趣道难道他们二人真的私奔了? 女生们笑道,什么叫朱良辉和李冬梅私奔了?现实生活中也没见二人间有啥暧昧的交情啊。 王岩醉眼朦胧的告诉了女孩们我们寝室里金鱼的命名规律。现在一个寒假过去,寝室里的鱼已经全军覆没了。包括我的“虞晶晶”,牛阿满的“左菁菁”,朱良辉的“李冬梅”,还有他的“冷艳”。 除了秦霜,几个女孩脸都红了,她们扬言要对这种肆意使用姓名的行为进行起诉。李涛告诉她们,根据《民法通则》第一百二十条之规定:公民的姓名权、肖像权、名誉权、荣誉权受到侵害的,有权要求停止侵害,恢复名誉,消除影响,赔礼道歉,并可以要求赔偿损失。鉴于金鱼已经灭失,停止侵害、消除影响、恢复名誉已经没有实际意义,而她们没有实际损失,所以当庭判决我们几人赔礼道歉,不得上诉,立即履行。 我们纷纷举起酒杯,向她们表示歉意,但致歉的原因却并不是使用了她们的姓名,而是没有好好照料那几条鱼。又下定决心,重新买几条鱼,这次好好养。 女孩们又红着脸表示抗议。双方你来我往,喝的都比较尽兴。王梓坐在一旁,却显得无所适从。 次日一早,王梓不告而别。 “虞晶晶应该还是处女。”
在三食堂吃午饭的时候,王岩断言道。
“当然,”牛阿满扒了一口饭,“她才多大?”“差不多应该是B吧?”
朱良辉张开双手,做龙爪手状,若有所思的道。
“想什么呢?我们说的是年龄。”王岩扬起饭勺,作欲打状。
朱良辉淫笑着缩起了脑袋。 “不见得。”老大李涛提出不同意见,“你从哪里判断她还是处女?”
“首先,她的眼睛很纯洁,晶莹剔透。有过性行为的女生食髓知味,眼神里总是透露着一股子暧昧。”
王岩把饭勺插在米饭上,开始侃侃而谈,“其次,如果她和那个王梓已经有了实质性的关系,昨天她们应该去开房了啊,干嘛还还着我们一群人吃吃喝喝。”
“住寝室省钱呗!”
牛阿满道。
“昨天一顿饭多少钱了?”王岩反驳他,“连酒带菜的,住两晚上也够了。”
“人家虞晶晶不也是趁机向毕夏道个歉嘛。毕竟年前打架是为了她,她自己溜的太快,有点不仗义。”
牛阿满明知自己已落于下风,还在狡辩。
“最重要的是她对王梓的态度。”王岩说到兴奋之处口沫横飞,让大家唯恐避之不及,“你看她,对王梓爱搭不理的。如果她真的成了王梓的女人,这会还不像个小媳妇似的,如胶似漆。”
“虞晶晶是不是处女,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我听了王岩的一番分析,放下心来,嘴上却装作无关紧要的样子,“再说,都什么年代了,女人不是处女还得浸猪笼?”
“我们这不是为你着想吗?”
王岩一脸狗拿耗子的样子。
“为我着想啥,我跟她又没什么关系。”我裂开嘴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老一根绳上吊死吧,得多试几根绳。”
“你再这样,我可要下手啦?”
王岩撸了撸袖子,作跃跃欲试状。
“你下手呗,看冷艳不掐死你。”牛阿满幸灾乐祸的道。
“我可没答应冷艳啊!”王岩道,“她老自作多情。”
“你就是毕夏吧?”
一个甜甜的女孩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我顺着众人的目光回过头,两个打扮的争奇斗艳的女孩正面带微笑的矗立在我身旁,其中一个还有点儿眼熟。
“您是?”我望着那个似曾相识的女孩,拼命的想在哪里见过。
“上学期一开学,你就嚷嚷着喜欢人家,这会儿就忘记了?”她身边的女孩翻了个白眼,不屑的道,“我就说嘛,他长的就像个渣男。”
我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一直没说话的朱良辉迅速反应过来,马上扭着屁股接茬道:“你就是那个唱什么:‘女孩的心思男孩你别猜,别猜别猜’的美女吧?”
“是的是的,”女孩顿时笑靥如花,“感谢你还记得我。”
“那哪能忘记呢,你唱的那么好听。”
朱良辉一脸谄媚,“人长的也好看。”
“请问你们有什么事么?”
我打断朱良辉的马屁,“我是不是有次喝醉酒骚扰你了?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我想起室友们说我如同阿Q见了吴妈的那次求爱。虽然女孩一直在笑,但我仍然有所提防——万一是来寻仇的呢?
“不要紧,我知道你当时喝醉了。”女孩低头看我身边有个位子,道,“我可以坐下来说吗?”
“请坐,请坐,”几位男士受宠若惊,老大还把朱良辉支使到另外一张桌子上,为女孩的小姐妹也腾出一个位子,“这位女同学,您也请坐。”
“我们是江大艺术团的,听说您会武功,我们想邀请您参加我们艺术表演团。”
女孩大大方方的道。
“我会武功?”我瞪大了眼睛,“听谁说的?”
我刚想说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武功,被王岩一把捂住了嘴。
“他会武功。我能证明。”王岩一本正经的道,“他是李小龙的关门弟子,我亲眼见他练过截拳道。”
“什么李小龙的关门弟子?”
我连忙解释,“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李小龙去世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
“他谦虚。”王岩冲着两位美女信誓旦旦,“有道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我天天跟他在一起,只有我见识过他的真本事。”
我还想解释,感觉到王岩在用手指掐我,只好默认了。 “请问二位美女贵姓?”
朱良辉端着饭缸凑了回来,“虽然你的歌唱的好听,但我还真没记住名字呢。”
“噢,忘记自我介绍了。”
美女这才如梦方醒,“我叫王丽,她叫魏芳,我们是音乐系民乐班一年级的。”
“民乐班的?”
我仿佛有点明白了,“你们是想弄一班子,你们在后面敲鼓,让我上台翻跟头么?”
我印象中,民乐除了戏班子,在其他地方基本上没出现过,“有言在先,我真的不会武功,更不会翻跟头!”
“不是。”
俩美女捂嘴笑了,“想哪儿去了。”
“所以,”我顿了一下,“我到你们艺术团有什么用呢?”
“参加,参加。”
我话音未落,王岩又窜了出来,“保证参加,先把联系方式告诉我们,回头跟你们联系。”
说着又掐了我几下。
“你们把寝室号告诉我们,回头我们去找你们。”女孩认真的道。
王岩一边告诉她们寝室号,一边又问:“能买一送一吗?我也会武功,而且还是高手呢。”“就你?”
美女看了看他肥硕的身子,“你会武功?”
“嗯呐!”
王岩说着打了一通不伦不类的拳。
“我们找他来了,你会武功也不行。”美女说完,心急火燎的走了。
“你胡说什么呀?我哪会武功!”美女走后,我开始报怨王岩信口雌黄。
“先打入敌人内部再说。”王岩面露失望的脸色,“不交往一下,你怎么知道对象是真的清纯还是夹紧了装纯。”
“问题是我真的不会武功呀?”
我把最后两口饭扒完,“去了不是现眼么?”
“不会可以学嘛。”
王岩又拉了个架势,“咱们参加武术协会,现学现卖。”
我想起了上学期分别时的约定,本学期的目标是要加入武术协会,学习擒拿术的。 我不再说话,跟着大家伙清洗了餐具后,拿着热水瓶向寝室走去。 大家一路上羡慕我的艳遇,调戏良家妇女居然还调出了正果。看来大学里的女孩们也是寂寞难耐啊! 走着走着,王岩突然吼起了郑钧的《赤祼祼》: 她总是冷若冰霜 她让你摸不住方向 其实她心里寂寞难当 充满欢乐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