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宛若凝滞了一般，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季清酒看了看程羡，又看了看慕容熙，只觉太阳穴一抽抽的跳着疼。她张了张口，刚想说点什么，就在这时，慕容安走了进来。季清酒不禁心头一跳。慕容熙是慕容安的得意门生。从十四岁起，其规矩、仪态就被各家长辈当做楷模供起来，被用来和其余世家子弟比较。而她，慕容安教学生涯中的耻辱。是以，自幼年时，她就时常被慕容安安排，同慕容熙一处，只为了她能见贤思齐，以宽慰慕容安的为师之心。所以，将她的座位安排在慕容熙身侧，是慕容安过去常做的事。却不曾想，慕容安不过是瞥了此处一眼，便径直走上讲台。而慕容熙见慕容安已走进课室，便也沉默着转身回了座位，只是转身前深深的看了季清酒一眼，那眼神既阴鸷又寒冽，没有一丝温度。-开课第一天。程羡拄着下颚昏昏欲睡。程羡一向闲云野鹤惯了，哪里受得了一板一眼的教导，只觉得枯燥乏味。其余弟子亦是脸色发青。看着台下众人情状，慕容安将手中卷轴一摔，冷笑道：“经学典籍是为了助你们明心见性，克己复礼，不沾染歪门邪道。”
“却不想竟有人心不在焉，莫非是已全然明悟了此中道理不成？”
虽说这句话安在这间课室里所有人头上都说得通，但程羡有种直觉，这是在对他警告。果然，下一瞬便听慕容安道：“程羡。”
程羡起身回道：“在。”
“我问你，妖魔鬼怪，是不是同一种东西？”
“不是。”
“为何不是？如何区分？”
“妖者非人之活物所化；魔者生人所化；鬼者死者所化；怪者非人之死物所化。”
“……”季清酒看着程羡，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以她对慕容叔父的了解，慕容叔父此番定是要罚程羡抄书的。不过，在罚之前，慕容叔父会先问他一些刁钻的问题，只待他答不上后，以此挫挫他的锐气，并以此断定他不认真听学，是以才回答不出来。随后，慕容叔父便有了理由罚他抄书。只是……慕容安不停抛出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然而程羡却是对答如流。季清酒不由有些惊讶。明明看起来一副贪玩的学渣模样，实际上竟然是学霸么？慕容安也被程羡的才华惊到了，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程羡见此，窃喜一笑。侧过脸朝着季清酒得意一笑。满眼意气风发。季清酒：“……”总觉得慕容安那个小心眼的性子不会轻易放弃。果然，慕容安装作不屑的看了程羡一眼，嘴硬道：“这些本就是寻常，你作为云海沈氏的弟子，本就该耳熟能详，倒背如流，答对了也没什么好得意的。”
季清酒撇了撇嘴。这慕容老头口是心非。季清酒正暗自吐槽，忽然听慕容安继续道：“今有一刽子手，父母妻儿俱全，生前斩首者逾百人，横死市井，曝尸七日，怨气郁结，作祟行凶，何如？”
慕容安说着，一脸的胸有成竹。这次程羡却没有立刻答出。季清酒亦是面色怔然。不过，她并非是因这题目的刁钻而发愣，而是因这题目的熟悉而发愣。这个问题……季清酒正想着，忽然听慕容安道：“酒酒，你来回答。”
“嗯？啊？”
季清酒愣愣站起身。“啊什么啊，回答问题。”
慕容安没好气道。“呃……”季清酒思衬片刻，道：“杀了它。”
“只是如此？”
慕容安皱眉道。季清酒眨了眨眼，“不该杀么？”
季清酒随即道：“这个人，明明父母妻儿俱全，却遭曝尸七日，无人为他收尸，想来定是平日行事太过惹人生厌。”
“既不尊父母，又不敬妻儿，死后还行凶伤人，这样的人，呃，鬼，不该杀么？”
慕容安皱了皱眉，有些无语。“万一打不过呢？”
程羡出声道。程羡接着说道：“这名刽子手横死，化为凶尸这是必然。既然他生前斩首者逾百人，何不掘此百人坟墓，激其怨气，结百颗头颅，与该凶尸相斗……”季清酒忍不住惊愕的瞪大双眼。这个回答……“不知天高地厚！”
那厢，慕容安霍然起身，大怒道：“伏魔降妖、除鬼歼邪，为的就是度化！你不但不思度化之道，反而还要激其怨气？本末倒置，罔顾人伦！”
“先生，”魏无羡嘻嘻笑道：“虽说伏魔降妖、除鬼歼邪，为的是度化，但度化往往是不可能的。”
“‘了其生前所愿，化去执念’，说来容易，若这执念是得一件新衣裳倒也好说，但若是要杀人满门报仇雪恨，该怎么办？”
“既然，横竖有些东西度化无用，何不加以利用？大禹治水亦知，堵为下策，疏为上策。镇压即为堵，岂非下策……”慕容安气得暴跳如雷，抓起砚台砸向程羡。程羡一闪错身躲开，面不改色，口中却继续道：“灵气也是气，怨气也是气。灵气储于丹府，可以劈山填海为人所用。怨气又为何不能为人所用？”
慕容安又是一本书丢了过来来。“那我再问你！你如何保证这些怨气为你所用而不是戕害他人？”
慕容安已是气急，一时间竟然失了准头，险些砸到了季清酒。程羡赶忙抬臂阻拦，同时口中回道：“我还没想到！”
又是一卷书卷扔过来，慕容安冷声道：“你若是想到了，仙门百家就留你不得了。”
“滚！”
而一旁的程羡正对此求之不得，听到此话，一把拉起季清酒便离开了课室。见程羡竟然真的离开，还拉着季清酒一起离开，慕容安一时有些不敢置信。怔愣良久，慕容安脸色陡然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