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应举对于钦差大人,没有动酒盅一事,并没有敢露出不满地神色。 他只是隐晦地望了一眼对面的吴元龙,这才回到自己那桌的位置。 徐北云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笑着对汪知松问道:“汪老板,扬州这边可有做精饲料生意之人,可否介绍本官认识一下?”
以前,徐北云一直不知道,战马喂养起来,是如此复杂。 在驼岭巷一战前,徐北云才从牛叔口中得知。 战马不是一味光吃鲜草便行,冲锋陷阵的战马,必须要给予草料,还必须同时饲喂精饲料,甚至还要定期喂盐才行。 徐北云还听牛叔说过:瓦剌和鞑靼在发动战争前,甚至几个月内,只给战马喂精饲料而不让其吃草。 直到战争开始前几天,才让马匹吃少量的草。 这是因为担心,马匹长期吃精饲料而长得过于肥胖跑不动。 马匹要有力气有耐力,只能喂养精饲料,再辅于草料才行。 这时所谓的精饲料,主要是玉米、麦麸、大豆和黑豆等。还有外来的玉米。 玉米在三十年前便已经在岭南那边开始了种植。 徐北云在方芸上耽罗岛前。 便已经命人采购了许多的玉米,土豆,小麦、大豆、红薯,随方芸一齐运到了岛上,只有种植出足够多的玉米和土豆,徐北云才不会害怕未来缺少粮食。 “哦,钦差大人此言?是为了大人部下的军马采购饲料罢?小老倒是没有认识这方面的人,不过,文老板倒是有个好友,他家里是经营战马精饲料的。”
说完,汪知松朝另一边的文梦吉笑了笑,道:“文老板,这可是你替钦差大人办事的好时机。”
文梦吉闻听汪知松的话,这才端起面前的酒水,朝徐北云一笑,带着一丝亲近的语气说道:“汪老所言不差,小老确实有这么一位好友,只要徐大人开口,需要多少量,小老一一替徐大人买来。 小老的孙子文意文仲恺,倒是有幸与徐大人成为国子监的同窗,这些许马儿要吃的精饲料,便当作小老替孙子文意送给徐大人,还请徐大人回神京后,多多照拂一下小老的孙子,我敬钦差大人一杯。大人请随意。”
说完,文梦吉将手里的酒水一饮而尽。 徐北云一听,对面那位和蔼善目六十多的老人,竟然是文意的祖父。 对于文意那种性子,徐北云虽然不喜,但他觉得文意有一种极其难能可贵的精神,那便是执着。 执着在后世虽是贬义词,但如果放在这个时候读书人的身上,却是难得的褒义词。 只有执着的读书人,才能让仕林中的人肃然起敬。 如果文意以后能够加以调教,必然会是一位得力的帮手。 想到这里,徐北云屁股难得动了一次,他从桌椅上起身,端起那名绝色女子替他斟满的那杯醉仙酿,再次满饮一杯。 湖心亭的一众盐商见状,纷纷侧目。 大多数人,皆是朝文梦吉投去羡慕的眼神。 文梦吉脸上的笑意更甚,他不敢托大,赶忙躬身行了一礼,见钦差落坐后,他这才微笑着落了坐。 “如此,那便有劳文老板,暂且替我买上六十万斤的豆子罢。也够那些马儿吃上一个月的了。”
徐北云在心里粗略想了一下,此时大周的一石米,大约在120到150斤左右。 但是豆子体积比米要大,换算成石,徐北云一时计算不出来,便以斤说了出来。 但徐北云显然是往大了说,总不能够让场上这些人,实际猜出他手下有多少匹战马才是。 大周一斤是十六两,如果按钦差大人所说,一匹马一天顶多消耗八到十斤豆子。 ‘嘶!’ 钦差大人手底下竟然有两千骑! 这是场上一些算术不错的精明人,快速地在心里面速算了一下,这才惊悚地知道。 果然,这位极受天恩的钦差大人,就他一人便足足带了两千精骑南下。 也只有是精骑,一天才能消耗掉如此大量的豆子。 普通的军马,在草料的喂养下,随便掺和一点豆子就是,根本不需要全部以豆子喂养。 吴元龙四人闻言,皆是相顾一眼,各自在心里惊叹一声。 难怪能够轻易就屠了那近千的海盗和东倭。感情是他们情报有误。 这位钦差大人看着年龄不大,却是一肚子坏水,他此时虽有直言相告,那么按他以往喜欢收藏兵马的举动。 想来应该是不止两千骑,说不定外面还有一千骑也说不定。 吴元龙只是在没人看到的情况下,他朝徐北云旁边一名扬州瘦马看了一眼。 直到他看见那名女子,抬首直视了一眼他的眼神。 吴元龙这才撇开眼神,端起面前的酒水,独自喝了起来。 汪知松招呼着众人继续饮宴作乐。 及到戌时,也就是大概晚上七点左右,宴席才进入了尾声。 此时的徐北云脸色酡红一片,他瞥见汪府的乐师在较远处奏着乐器,神色一动,他开口问道:“汪老板,不知道扬州城,可有什么出名的戏班子?”
汪知松见徐大人询问,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扬州昆班,昆曲在淮扬一带,甚得大家喜爱。莫非徐大人也是爱戏之人?”
徐北云笑了笑,抬手一压,示意那名绝色女子不需要再替他斟酒,这才开口道:“倒也不是,就是巡盐御史林大人的爱女,一直闷在家里无所事事,本官想替她寻上一个好的戏班子,也好让她在府上解闷顽乐一翻。”
“原来如此,小老倒是忘记了,徐大人与林大人爱女已然定亲,小老在此,提前恭喜一下徐大人。待徐大人大婚之日,小老必定奉上一份大礼,以贺钦差大人大婚之礼。”
那名绝色女子闻听汪老爷的话,美眸轻轻眨了一下,再想到方才少年的话,心里不禁流露出一丝向往的神色。 方才听这位少年所说,似乎他对他的女眷还挺上心的。 看来,作为他的女人,似乎还挺不错。 这名女子一早便已经知晓,她已经被汪老爷当作礼物,送给了身旁这位,温润如玉却不失贵气的俊朗少年。 徐北云笑了笑,淡然地接受场上一众盐商的祝福。 汪知松想了想,转身朝他二儿子汪北招呼一声。“北儿,你明早第一时间去联系昆班班主,请昆班到徐大人府上好好唱上几天。一应费用,我们汪府出了,便算是小老恭祝徐大人订亲之礼。”
“且慢。汪老且慢,说到戏班,小老敢说第二,整个扬州城没人敢说第二了。恰好小老上个月,从姑苏那边买回了一个戏班子。 说到徐大人订亲一事,小老恰好和苏老板交好,苏老板的爱女是林大人的姨娘,这细细一算,小老便将这一整个戏班子,送予钦差大人和林大人的爱女,就当作是小老作为钦差大人的订亲之礼。 钦差大人且听小老一言,这整个一套戏班子,皆是女子,就连那些演奏乐器的鼓手、笛手、拍手。还有那些管事的皆是妇人,这正好放在徐大人内院里面,不需要再避讳外人。”
一位年龄大约在六十左右的盐商,笑着插了一言。 汪老见状,失笑一声,道:“倒是忘记了,于老板和苏老板是旧亲。也罢,于老板既然如此说了,小老便也不会再置言。徐大人您看?”
那位于大人也紧张地望着徐北云,生怕钦差大人拒绝了。 徐北云在听到姑苏时,便联想到原著中那十二名小官。 于姓商户说的戏班会不会就是这十二小官。 想了想,徐北云决定,还是出钱买下来。 毕竟那位于老板说过,这一套戏班子皆是女子,里面没有男人,倒是方便黛玉和宝钗她们。 “这样罢,无功不受禄,本官还是原价从于老板手中买下来。”
那位于姓富户一听,心里暗暗着急。他厚着脸皮来到汪府,还不就是为了能和钦差打上关系? 徐北云笑着摆了摆手,打断那位于姓富户想要说的话,直言不讳地道:“本官将来,还有一件事要麻烦在场的诸位商贾。于姓老板不必多说了,明儿你让人将那些戏班带至我府上,会有人与你算上银钱,不然,未来那事,我可不会预算于老板你了。”
场上众人闻听钦差说要麻烦他们,赶忙声称不敢,皆是出言请钦差大人直接吩咐,他们无有不应。 那位于姓富商听后,只能无奈应下。 但他声称,一会他回到府上,便差人将戏班送至钦差大人府上。 徐北云见他神色坚定,笑了笑便点头应下了。 “且过些时日,本官再请汪老将诸位召集一下,到时,本官再和诸位把酒言欢。”
说完,徐北云起身,准备告辞。 今晚,他也经摸准了,汪知松应该是想要靠拢景顺帝。 从自己是景顺帝派来的钦差算起,汪知松显然是把自己当成了景顺的心腹大臣。 况且,以自己如此年轻的年纪,便已经身居高位,老狐狸的汪知松,显然是嗅出了不同所常的味道。 故而,汪知松今晚将姿态摆得很低。 应该说,从他开始透露出妙玉一家的事情起,他便已经有意识地朝景顺帝靠拢。 瞧见钦差大人起身,亭中所有人皆是纷纷起身。 徐北云瞥见,他身旁的四名貌美女子,皆是从坐椅上起身,大有跟着他一起走的意思。 他脸露不解的神色,看向汪知松。 汪知松先是尴尬一笑,他这才朝场上其他诸人笑着道:“诸位,且先让老夫的两位逆子送大家先行离开,老夫还有一事需要和钦差大人相商。”
吴元龙求之不得,闻言,先是朝徐北云抱拳一礼,这才抱拳向众人告辞,随后迈步出了湖心亭。 庄际昌,吴元龙,王禄朋皆是告辞众人,跟随吴元龙而去。 他们四人满怀心事,今晚极少发言。 如果不是吴元龙要求他们必须要来,他们三人原来是打算装作不知道汪知松宴请一事。 毕竟,昨晚才让人刺杀钦差,今日便作为陪客,陪同要刺杀之人饮酒作宴。 他们的心思,整个晚上都处于极度绷紧的状态。 汪知松的儿子汪南汪北,这才招呼着众人,告退钦差和父亲后,带着诸位贵客离开了湖心亭。 这时,湖心亭只留下了徐北云,王宁他们四人。汪知松,以及十名貌美女子,包括坐在徐北云右侧那位绝色女子。 汪知松脸上带着一丝讨好的笑意,道:“徐大人,这十名女子,是小老替我那位逆孙冲撞了大人,所赔的礼物。 大人请放心,她们皆是打小便被人管教着。从来没有侍奉过旁的人。此前小老在金陵城见大人身边并没有随侍的侍女,这才让人寻了十名侍女。小老惶恐,还请徐大人收下。免了小老那位逆孙的冲撞之罪。”
说到最后,汪知松的语气极为诚恳。 他可是知道,眼前瞧着温润如玉的少年,却是极为心狠手辣的一人,昨夜袭击绣衣卫的一千多人,竟然没有一个活口。 如果因为孙子此前冲撞过他,一旦他怪罪下来,他根本不敢去想,他孙下的下场会是什么? 徐北云闻言,这才明白过来,感情是这时候的高门大户中,常见的送侍女之故。 “汪老板言重了,此前的事情,本官一直就没有放在心上。至于这些女子,本官实在是用不上。本官先告辞。”
说完,徐北云抬脚准备离开。 这时,坐在他左手边的那名美貌女子,情急之下,朝徐北云跪了下去,带着泣音道:“求大人怜惜,如果大人不收下我们,那么我们便会全部被退回,这样,等待我们的下场必然是极其悲惨!求大人开恩!”
其余的貌美女子,初初闻听少年没有要收下她们的打算,她们脸色皆是一变。 作为扬州瘦马,一旦她们出来陪伴客人后,客人却没有要收下她们的打算,那么等待她们的下场,必然是极其悲惨。 此前,便有过这种先例。 曾经有过数名同伴,被贵人挑走了,最后却被贵人退了回去。 院里管事的嬷嬷瞧见后,脸色大变,先是对她们动手打骂起来,最后才发卖到了青楼。 而被发买到的青楼,属于那种最底层次的勾栏。 她们受尽欺辱,最后的下场无比凄凉,被打死都算是最好的下场了。 那名女子带头跪下求情后,其余八名貌美女子一咬牙,神色悲惨地跪了下去。 坐在徐北云右边的那位绝色女子,先是打量了一眼少年,这才盈盈地跪了下去。 见十名女子跪了下去,汪知松脸色一变,大声一喝:“来人呀,将她们拖走,免得惊忧了钦差大人。”
徐北云瞧着十名貌美女子,神色凄楚地跪倒在自己的面前。 他先是抬手阻止汪知松,望了一眼地上的十名女子。 剑眉深深皱起。温声道:“你们都起来罢,本官担保,汪老板不会将你们退回原处。”
说完,徐北云剑眉一挑,看了一眼汪知松。 还没等汪知松答应,坐在徐北云右手边的那名绝色女子,猛地从地上站起,快速朝湖心亭外围走去。 还没等徐北云回过神来。 只见那名女子,脑袋直直地朝湖心亭的石柱撞去。 幸好徐忠和徐勇离得近,徐忠情急之下,将手中的那把绣春刀伸至那名女子撞击的位置上面。 绣春的刀鞘,刚好将那名女子的额头和石柱间隔了一下。 虽然有着刀鞘阻挡了一下,还是将那名女子的脑袋重力撞击下,眼冒金星摇摇欲坠。 徐勇将手中的绣春顶在那名女子的腰间,用力将那名女子压在石柱上面,这才得已避免那名女子,摔倒在地。 毕竟,先前那名姓汪的可是说了,这些女子是要送给世子的。 徐勇和徐忠两人都不敢伸手去触碰那名女子。 徐北云瞧见徐勇拿着绣春,直挺挺地抵在那名女子的腰间。 无奈之下,他只能抬脚快步上前,将那名女子扶至椅子上。 等那名女子安稳坐好,徐北云这才拿眼瞪了一下徐勇。 徐勇目光望着脚下,似乎他的脚边有甚么东西,让他此时非常着迷。 众人瞧见那名女子如此刚烈,皆是心神一跳。 而其余的九名女子,神色间更是凄惨无比。 汪知松此刻,神色之间尴尬无比。一时傻愣当场。 王宁和林竟相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看出,对那名女子的钦佩之情。 他们虽然对场上这些女子怀有悲悯之意。 但他们两人却知道,这些扬州瘦马,确实是难为了世子。 毕竟,世子何等的身份。 林竟却是没有王宁他们那样的心思,作为一名父亲,他自是希望世子殿下能够发发善心,将这些女子收下。 想来,堂堂一座王府,也无惧养着这十名女子。 徐北云仔思打量一眼,眼前这名女子似乎是撞晕了过去,额头上只是肿起了一片,并无甚大碍。 稍微放下心来,徐北云这才转身,先是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九名女子。 他在心里叹息了一句,这才温声道:“你们都起来罢,本官自会好好安置你们。”
闻听这能决定她们各自命运的声音,九名美貌女子无不神色大喜。 各自相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希冀的神色。 九名跪在地上的女子,双手放至地上,额头着地大礼拜谢过后。 这才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