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向来认为没必要多杀人，尤其是被俘的小兵。也不说什么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实在是杀俘没多大意义。废那个劲干嘛？ 刘泽清、陈洪范等人坚持要杀，倒不是怕留下他们会泄露己方行踪，单纯因为对方是真鞑，这种机会可不多。 说是真鞑，里面倒有一多半人能讲流利的汉话。 辽东这地方两百年来汉人就比鞑子多几倍，除了地处偏僻的野人女真外，建州、海西两部汉化较深。比如直到几个月前，皇太极才明确规定，以前按照汉人称呼的总兵、副将、参将、游击、备御等等今后再不许用，另称固山额真、牛录额真等奴语官名。 八旗当中女真人大约只占四成，这四成还来自几十个大的部落。不说野人女真了，同出于建州女真，努尔哈赤未必能和完颜部的人顺畅交流，估计是磕磕碰碰的。直到老奴崛起后，他这一支的方言势力才逐渐扩大。 再说鞑子在辽东屠了又屠，但汉人仍然占多数，他们是翻身做主了，但哪个披甲人名下没几户包衣奴才？小鞑子被奴才伺候大能不会汉语？所以汉话在这边仍然是通用语。 至于满文，皇太极在一年前才重新改革完毕，到现在都没几个人能掌握。原历史线直到十年后才彻底完成新老交替。 听说要被斩首，百十号人跪在地上哭成一片，连那二十个真鞑都涕泪横流。完全看不出八旗威风。 李自成犹豫片刻，一挥手下了道怪异的命令—— “你们群殴吧！”
二十个真鞑被拉出来，对阵刘泽清、陈洪范、张应昌、左光先、艾万年、曹变蛟六员大将。 众人听完安排差点吐血，心说短毛这是逗猴耍呢？鞑子本来是必死之人，这下有了拉垫背的机会还不往死里打？ 虽然大伙在功德林天天劳改，赘肉眼见越来越少，但到底被关了半年筋骨不复当初了。这猛的开仗胜负难料啊！ 陈洪范抱怨说六个打二十个，这不公平。 李自成说，你从我警卫队里随便拉两个兵出来，看看能不能打二十个。这都让你们六个出场了还叽叽歪歪？ 陈洪范不敢言语了。 李自成转头看了看，叫道：“洪承畴！”
“到！”
老洪下意识立正，抬头挺胸。 “你也下场！”
“……” 短毛真不是个东西！老洪恨的直咬牙。老子堂堂三边总督，进士出身，像街头地痞一样去跟人打架？成何体统？ 唉！洪承畴叹口气。那会儿被俘时为什么没抹脖子自尽？一了百了省的遭受这么多屈辱。后悔啊！ 话说皇上原本都要给他赐谥号了，结果发现没死，一怒之下逮老洪全家一百多口下狱。 洪承畴收到消息后内心拔凉拔凉，我这边还蹲着大牢呢就这么对待我？ 还是短毛有点良心，把他家人全接了出来。老洪虽然嘴上不服，但在功德林蹲了半年也算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好死不如赖活着。 可惜短毛没像皇太极那么求贤若渴，更没有派出大玉儿舍身劝降，所以洪承畴仍然没正式投顺。就这么稀里糊涂将就着过吧。 “预备……开……” 洪承畴还在胡思乱想，短毛下令开打，“始”字没出口，曹变蛟抢先出阵一脚踹飞个懵逼鞑子。 刘泽清等人这才一拥而上。 只有老洪傻愣愣的攥着拳头不知何去何从。 “哎呀！噗……” 陈洪范到底岁数大了些，腿脚没那么灵便，被鞑子一拳撂倒。嘴角淌血，牙都被打掉一颗。 幸好短毛没给双方配兵器，不然老陈估计就悬了。 “啊呀呀呀……” 洪承畴反应过来后大叫一声加入战场。 尘土飞扬中，双方打了个天翻地覆。 不得不说几位总兵、参将到底是武人出身，久经战阵，不论功夫高低，那气势就比鞑子强一大截。 陈洪范在初次失利后很快调整过来，大吼着爬起，一拳砸死一个鞑子，接着又抱住一个鞑子翻滚在地近身缠斗起来。 洪承畴及时奔至，抬脚就往鞑子后心踹，结果老陈正好发力翻身，结结实实挨了一脚。 另一边，艾万年和曹变蛟背靠背以二打五不落下风；张应昌一个头槌撞闷鞑子，接着飞起一脚；左光先一个背摔放倒鞑子，上步对着脑袋就是一脚跺；刘泽清挖眼撩阴越战越勇…… 各位大将越打越顺，虽然忘了配合摆阵型，但战场形势很快就一边倒了。 其实鞑子里面精壮小伙儿也就七八个，四五十岁的也有七八个，否则战果真不好说。 李自成暗暗松了口气，及时叫停。 胜是胜了，人人带伤，洪承畴更是顶着黑眼圈感觉身上哪哪都疼，躺在地上气喘吁吁爬不起来。 “行了，精力发泄完赶紧上路，这他吗的还有四百多里地呢！”
过熊岳河，一路狂奔南下。中途灭了一支鞑子巡逻小队，拔了一个山寨，天黑前到了山沟里的得利赢城附近。 当年明军登陆辽东，这里的元军最早投降，洪武四年设置的辽东卫就驻扎在这里。然后明军以此为根基，一步步往北推进。 有意思的是明军初入辽东的第一任将领马芸和叶旺均受封为”龙虎将军”，而后来从辽东兴兵反明的努尔哈赤也被明朝封过“龙虎将军”。大概是巧合吧。 相对西面沿海的复州城，李自成觉得从这边山里走大概更安全一些。 半山腰上的得利赢城驻兵两百多，李自成没去打扰鞑子，在山下潜越，趁夜跨过复州河，钻到山里躲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正要出发，洪承畴却哼哼唧唧的死活爬不起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内伤还是单纯累的。 刘泽清借机跳出来说这几天实在太辛苦了，不如多修整一日。 看在他昨天被咬掉半个耳朵的份上，李自成点头答应了。其实这帮俘虏们伤的都不轻，硬撑着跑了一百里坚持到现在不容易。 反正继续往南就是金州了，这边鞑子坚壁清野，兵力更少，基本上算安全。耽误一天没多大关系。 范一刀派人出去了个把时辰，很快在沙河旁找到个空村落。收到消息后全队南下进驻。 村子坐落在半山腰，四散分布着三五十个院落。院里有鸡飞狗跳，但是看不到人。估计是被吓跑了。 原地修整一日，隔天俘虏们还是不想动弹。尤其是前郧阳巡抚蒋允仪、前卫辉知府苗自成等七八个文官，哼哼唧唧说不行了，连马背都爬不去上。倒是洪承畴的精神稍微好了些，原本的猪头样也消肿了。 “不想走的可以留下。本来踏上辽东你们就自由了，不强求。”
李自成不能等啊，这失踪好多天，登州那边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了。能让俘虏们歇一天已经算开恩了。 给每家每户屋里放下一两银子，大队再次启程。 沿着沙河往南行进了二十多里，侦察兵回来报，前方发现大队人马，至少上千人，还有牛羊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