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芋！来来来！”
这时，才鱼精一手拉着他，往渔灯下凑，一手举起酒碗，伸向黄鳝伯，道：“秋芋！你看看！你黄鳝伯平时见了酒就流口水，眼下却猫儿不吃死老鼠，假斯文。来！这碗酒一口干。”
黄鳝伯说：“是你先敬我，你先干完。”
才鱼精说：“我敬你的酒，你不先干，还有何敬意？”
黄鳝伯拗不过才鱼精，一碗酒先下肚。才鱼精马上提起酒壶，斟满。黄鳝伯抹抹嘴唇，道：“你耍赖皮，自己不喝，只往我碗里斟。秋芋，你给我俩当中间人，不偏心，一碗水端平。”
才鱼精说：“要得！从这碗酒算起，我俩一同干。秋芋，你的眼睛放尖些，看看谁赖皮，就罚谁。”
秋芋说：“我头晕，要睡一觉。你俩莫斗嘴，尽量喝，不喝醉。搭早喝好，开船回渔村。”
说着，他就衣躺在一旁，用右手遮住眼睛，目光穿过指缝，注视才鱼精的行为。才鱼精说：“黄鳝哥！喝呀！”
黄鳝伯说：“你把这碗酒喝了，我就喝。”
才鱼精说：“你先让过我这一碗。往下，我要是不跟你喝同样多，我是龟儿子。”
黄鳝伯经不起才鱼精磨缠，端起酒碗，一仰脖子，顺顺畅畅地流进了皮囊深处。这时，秋芋看见才鱼精轻轻悄悄地将一碗酒倒进了湖水里，迅速放下碗，做出一副喝酒的假样子，着劲咽口水，用力抹嘴唇。接着，他举起碗，底朝天，说：“不许剩酒。滴酒罚三碗。”
他拿起黄鳝伯的酒碗，亮到半空中，本来没有剩酒，他却连声喊着：“好！你碗里有剩酒。罚三碗！罚三碗！”
黄鳝伯说：“莫乱弹琴！我喝干了。”
才鱼精指着锁幅板子上的几点湿印：“你看！这是刚才从你碗里倒出来的。”
黄鳝伯说：“怪事！我硬是喝干了呀！”
只有秋芋明白，这是才鱼精往湖里倒酒时，收碗回来洒下的。他却猪八戒过火焰山，倒打一耙。秋芋想揭穿，觉得还不是时候。他的目光穿过指缝，继续暗暗观察，他觉得眼皮越来越沉，总想往一起挤。他用力撑开。黄鳝伯推挡不脱才鱼精敬给的大碗酒，接过，一口喝了。三碗酒，每碗半斤，此时联合起来，在他腹内涌动，鼓噪，他感到浑身火烘烘的，耳发烧，嘴发麻，脑壳嗡嗡叫。他抓起竹篙上的毛巾，边伸进湖水边说：“我要洗个冷水脸。”
才鱼精一看，良机难逢，火候已到，他正欲行动，可又停住了。他狡黠的转了转眼珠，伸手拍拍秋芋，不见醒来；再拍拍，没有反应。他睃一眼黄鳝伯，正埋头船舷外洗脸。他抓住这一瞬，从袖筒内掏出两个小纸包，散开，迅速将粉末倒进中舱，又马上提起塑料酒壶，朝两只芦碗里斟满。这一切，黄鳝伯没看见，他已经醉了，飘入云雾中。这一切，秋芋没看见，他太累了，未能彻底战胜睡魔的袭击，他真正睡着了。真正神不知，鬼不觉。才鱼精暗暗庆幸。只等餐把饭的时候，中华鲟就要翻肚。一条死鱼，谁还会把它送回长江。那样，他用高价买了，直送县城，待县里迟副县长和有关部门头头脑脑端上桌时，还蛮新鲜。他满心欢喜，又端起一碗酒，说：“黄鳝哥！干下这碗酒，今夜不再喝了，开船回渔村。”
黄鳝伯说：“干就干！索性醉个稀巴烂。”
他端起一碗酒，一口喝完。才鱼精说话算数，不再斟酒。他抽篙，撑船，摇动艄桨，驶入主航道，往渔村驾去。“才鱼哥！你，你刚才肚子疼，该好生睡一觉。这船，我来驾。俺兄弟俩交往几十年不容易。如今，你是大发大福的人，要好好爱惜身子。我比你体质好，这重的，累的，还是，还是我来干。”
黄鳝伯起身，摇摇晃晃，像插不稳的一只蜡烛。才鱼精说：“黄鳝哥！你喝多了，这船，还是我来驾，我驾！”
黄鳝伯说：“不！我驾！你看得起我黄鳝，就让我驾。看不起我黄鳝，就你驾。”
他脚踩船舷，伸手抓桨，船身往前一进，他身子朝后一仰，他像平时一样，脚尖勾住船舷，上身一挺，稳住身子。这时，他已经喝得醺醺大醉，神智，力气，技巧，哪能与平日清醒时相比。他的脚尖无力勾住船舷，他的身子无法挺起，一下倒进湖水里。“扑嗵！”
一声水响，惊得满湖震颤。船还在行，水还在流，人在水里挣扎，离三层网渔船远了。“扑嗵！”
又是一声水响，又有人摔进湖水。才鱼精看见黄鳝伯往水里倒，一惊，赶紧伸手去抓，不仅连头发都没有抓到一根，反而自己一个倒栽葱，也成了落水鬼。他手划脚蹬，一阵挣扎，终于冒出脑袋，大声喊道：“救命呀！秋芋！黄鳝伯落水了，快救命呀！”
秋芋正在梦中和中华鲟一起畅游大海，蓝蓝的海水，软软的波涛，高远的天空，成群的鱼鹰。他伴着中华鲟，中华鲟领着他，一路参观龙宫，会见龙王，观看龙王小姐的精彩表演。突如其来的喊声将他从梦中惊醒，心窝咚咚跳，两眼一抹黑。他拍拍胸口，揉揉眼睛，定了定神，朝四周一看，乌漆墨黑，什么也看不见。中华鲟！中华鲟呢！？他心里呼喊着，急忙俯身中舱，伸手寻找中华鲟。水是那样凉，那样滑，中华鲟依然在水里，一动不动，睡得好沉好甜。这宝贝真好睡，喊声这么大，竟未被惊醒。他放心了，他这才想到有人喊救命。他又怀疑是梦里的事情。他再次环顾三层网渔船上，不见黄鳝伯和才鱼精的影子。天啦！真的有人落水了。秋芋大声呼喊：“黄鳝伯！黄鳝伯！”
湖水哗哗。秋芋继续呼喊：“才鱼伯伯！才鱼伯伯！”
湖风呼呼。哎呀！他俩为何真的落水了？两个的水性都是冒尖的，为什么还不冒上来？唉唉！喝多了酒。不！也可能是才鱼精耍的花招。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救人要紧。他猛地扎进湖水。才鱼精又钻进湖水，东摸西找，探寻黄鳝伯。他伸出头，换口气，重新下水，打探。他头晕心慌，四肢软绵，赶紧伸手抓住船舷，大口、大口地呼吸。当他得到恢复时，这才发现黄鳝哥和秋芋都没了影子。他暗暗惊呼：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