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叔，我想再亲一亲他。”
凌苏恋恋地盯着孩子不肯离去。昏暗中，方国华点了点头。凌苏担心会吵醒了孩子，落在他额头上的一吻也是那么地温柔，她这才注意到了方凌的一对耳朵，是那种并不多见的招风耳，她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好像印象中谁也生着这么一对耳朵。脑海里竟然浮现出一张合影，那两副面孔慢慢重叠，最后成了眼前的方凌。离开的时候她在手机上查了查，确实有权威的专家说过招风耳其实是耳朵的一种畸形，是有遗传性的。遗传，人类的延续果然很奇妙。方国华安排了些事情执意要去送她，因为没有人看见她进来，这么出去很可能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就耽误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方景天已经回来了，那辆低调奢靡的慕尚就那么毫无征兆地闯了进来，也扰乱了她的心。“方先生回来了，凌小姐要不要……”方国华转过头来看着凌苏。凌苏的心很乱，她打断了他的话，直接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这就走。”
说着迈开步子往黑暗中跑去，方国华只好招呼了一个人跟了上去，一转身，就看见方景天下了车。方景天显得有些疲累，外套只搭在臂弯也不想穿，见了方国华，直接往他怀里一扔，往门前的石阶上走去。“你怎么站在门口，有什么特别的人来过吗？”
方景天走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门廊上。方国华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听他这么问心里略微地怔忡了一下，几秒之后还是小声地说：“是凌小姐，凌小姐来过了。”
方景天垂着的手握紧了又松了开来，眼睛再一次睁开的时候，又恢复了固有的冷漠，他就那么站在门廊下，好几分钟之后才迈开了腿，继续往屋里走去。“她来做什么？”
换了鞋，方景天还是问了这么一句。方国华将手里的外套跟方景天刚换下来的鞋交给身后的女佣，又倒了杯早就试好了温度的热茶递上去：“看着像是步行过来的，脚上的皮都破了，说是想看看小少爷。”
方景天端着茶具的手不甚明显地抖了抖，那茶面也只是晃了晃，却不曾洒出去一滴：“那见着了吗？”
“见着了”，方国华屈伸着双手，随时准备接下那只上好的青白玉杯，“呆了一会儿就走了，也没说什么。”
“那她都说了些什么？”
方景天知道方国华这是有所暗示呢，于是顺着他的话头继续问。方国华也是个聪明人，只是年纪大了，好多事情都不想掺和罢了，见方景天已经识破了自己的意图，笑了笑说：“说了什么我倒是没留意，不过我觉得凌小姐应该已经知道小少爷不是你的儿子了。”
话音刚落，就听“哐啷”一声，那只有着上千年历史，价值连城的青白玉杯终于还是被摔了个粉碎，方国华看着满地的碎片，又看了看茶几上方长河最喜欢的一套茶具，只好叹了一声，要知道收集这么一整套是多么的不容易，如今少了一只，不论从价值或是收藏角度上看，都已经大打了折扣。而方景天却好像沉浸在某件事情里，对眼前无法挽回的悲剧根本就不在意。方国华从小看着他长大，又怎么会看不透他的心思？他蹲下来一片一片地捡着碎片，也不看低眉沉思的方景天，直接叹了一声：“既然都是误会，你又何必这么固执呢？凌小姐分明也是想着你的。”
“我知道。”
几十秒后，方景天才看着漆黑的窗外说了这么三个字来。方国华顺着他的目光，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浓幕，偶尔也会看见摇曳的树影，像电视里狰狞的厉鬼。他转会头来，继续捡着碎片：“当年的事情凌锦堂也是被人利用了，他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你该放下了。”
方景天颤抖着手，他想点支烟却怎么也对不上那颤动着的火苗，最后还是方国华稳住了他的两只手才把烟点着了，这次却没有捏在指间，而是猛抽了好几口：“方叔以为我这么做是因为恨她吗？”
方国华不说话了，在他疑惑的表情中，方景天弹了弹烟灰，继续说：“只要我接近凌苏，算计伤害就不会停止，对方想要对付的人是我，我不知道他们还会使出什么样的招数，我不敢赌，我不想再把她牵扯进来。”
高塔上的事情虽然是有惊无险，却总是在提醒着他，怎么做才是最好的方式。“那你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吗？”
方国华的眼眶里也不见了往日的慈祥，取而代之的是年轻时候的狠戾。方景天点了点头，将抽了大半的烟头往积着一层清水的烟灰缸里一丢，瞬间“嘶嘶”地冒着青烟。他站了起来往浴池的方向走去，又说：“明天就会有结果了，但愿是我想得太多。”
方国华看着他挺拔却总显着落寞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当年被迫流落国外的时候他也不过是个孩子，他眼睁睁地看着方景天受了的多少苦，那几年他们去了很多地方，为了吃饱饭，为了有个落脚的地方，他们每天都要打三四份工，甚至几年后回国的时候，他们还是一无所有。就是这么个坚强到旁人不能想象的孩子，建立了这么庞大的一个商业的王国，他没有依靠任何人的肩膀，一切都只凭着骨子里的那股狠劲儿，可是方国华也知道，能够击垮他的，只有凌苏。凌苏回了趟宋哲的公寓，直接又去了桑榆家，桑榆已经睡了，见凌苏狼狈地出现在门口，以为这货又被打了劫。桑榆明显还在生气，叉着小蛮腰堵在门口：“你放着你的潜力股未婚夫不陪，来我这里干嘛？我这庙太小，可容不下你这尊大神。”
听着桑榆的冷嘲热讽，凌苏的眼角有些湿，那天在沐阳镇不论桑榆怎么劝，她都不肯跟着回来，甚至不肯见一见方景天，凌苏知道桑榆还在生自己的气，也不多做解释，直接从包里拿出了两只迷你版的一次性自封袋来，看着桑榆恳求：“先别生气，帮我个忙好不好？”
桑榆看了看她手里的东西，只见两只自封袋里各装了几根头发，很显然又都是男人的短发，于是压下心里的暗火，问她：“这是什么？我对男人的秀发可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