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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离巢之日(1 / 1)

朱雀禁宫之中,雁骓跟随在内廷局女官身后,缓缓行走。远处高耸的楼台,隐隐传来雅乐之声。分隔开的四方天空,格局虽小,却也是湛蓝湛蓝的,阳光和暖,一切都显得那么祥和宁静。但这样的禁宫,在雁骓心中,已经渐渐化成了牢笼。这几日仿佛过了几年一般,催着人长大成熟起来。忽然,前面走过一队宫女内侍,簇拥着一位贵妇款款而行,身后仪仗华丽,风中招展的朱红绣旗之上是仙鹤图样。女官见了便停下脚步,向雁骓道:“将军,前方是寿王驾到,咱们在道旁回避一下吧。”

寿王溯影?雁骓跟随女官,在路边垂首行礼,只听一个温和的声音道:“是雁将军,请免礼,来我面前说说话。”

雁骓应声上前,稍稍抬起头来。陈溯影体态比之云皇丰腴,精致的妆容之下是一副秀丽的面孔,那双细细弯弯的双眉,似笑非笑的双眼,一看便知是嫡系的陈家女子。她所说的不过是寻常寒暄,声音柔和绵软,倒像个温柔和煦的好性子。只是她前几日递帖上门,今日又在宫中就这样打招呼,也未免太招摇了些。她是为了什么?雁骓谨慎答话:“多谢寿王殿下过问。”

暂时将疑惑放在了心中。两人一问一答间,只听一声清脆的童音:“寿王姨金安。”

雁骓听出是宜瑶,也不抬头,只转向宜瑶的方向施礼道:“皇子金安。”

若是往日,宜瑶定要她收了礼节,此时在人前,却不得不摆足架子受了礼,直到雁骓礼毕,才唤了平身。宜瑶今日此举,是她听闻雁骓回宫时辰,便要到内宫门口接一接,生怕定国将军陈淑予出现,又拿话威胁雁骓。一路急匆匆地行进,不料还是被人抢了先。走近些看时,群芳簇拥之中的那个人,却是向来温和的寿王溯影。宜瑶有些意外。寿王姨一向不理会朝堂事务,见了麻烦事都要远远躲开的,今日怎么会在宫墙之下,人来人往的内外宫交会处,拉了雁骓闲聊?雁家虽然没落几年,但仍是舆论上风口浪尖的位置,寿王姨这是要做姿态给谁看?宜瑶面上微笑着,和陈溯影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家常话,却也暂时将疑问压在了心底,拉起雁骓手,向陈溯影笑道:“寿王姨,听说您有孕在身,宜瑶先恭喜您多女多福啦!”

宜瑶是大大方方去勾雁骓手,雁骓在人前有些不自在,稍微退了退,仍被宜瑶一手抓住,轻轻晃动着。雁骓面上都有些泛红了。陈溯影将两人小动作尽收眼底,脸上挂着笑,心中暗暗思量:果然是直爽的小皇女,自己的人,连别人看一看都不让,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宣告归属,真是藏不住的小心思。她身在孕中,又想一举得女,看到别人家小姑娘忍不住地喜欢,何况宜瑶这样可爱,逗得她掩口笑道:“我听闻二皇女最喜欢这位雁将军,想必她出宫几日,你一定想她,我便不好打扰你们了,下次再见吧。”

哦?还有下次?宜瑶心中虽然疑问,但脸上笑容更甜,拉着雁骓的手晃来晃去,倚在雁骓身上,似乎全无正形,语气也透着一股娇憨:“王姨走好,恕侄儿不远送啦!”

雁骓一手被她拉住,只来得及屈了屈膝,陈溯影便摆摆手叫了免礼,笑吟吟地走开了。含象殿的御书房门前,一个高挑身材的女子静立在那里。她三十多岁年纪,一身孔雀蓝的武官朝服,簪饰庄重,妆容浅淡,一双眼睛黑黝黝的十分好看。微风贴着她耳边徐徐吹过,她嘴角微翘,心情大好的样子。两边宫女将书房门扇打开,御书房中走出一位文官,与那女子互相行了个礼,那女子从旁边宫女手中接过一卷图纸,从容迈进了御书房。“咦?靖海将军怎么在这?”

宜瑶拉着雁骓,远远看着御书房的门口。雁骓听得宜瑶自言自语,对那女子好奇心倍增,又仔细地看了一番。从前听到长辈说,靖海将军姓方名耀,表字文晶。她为人直率,从小戍卫东海海防,令海寇和南夷群岛闻风丧胆,是夫孺皆知的一位贺翎名将。宜瑶见方耀进了御书房,呼了口气,嘟着小嘴道:“方才看着没人来,才带你过来请个安,这下母皇不知道又要忙多久。”

失落了一会,她眼前一亮,又拉着雁骓往御书房门口去了:“我们去听听母皇她们议什么事!”

两人刚到御书房门前,温暖的阳光照了一身。宜瑶笑着看向雁骓,还没来得及说句话,身后却传来一声冰冷的招呼。“你们两个。”

雁骓心中也不由一慌,和宜瑶一起转过身来,看到同样身着孔雀蓝朝服,头束金丝冠的定国将军陈淑予。陈淑予冷冷地看着两个孩子,言语中都是满满的训教之意:“这等年纪,不勤学苦练,反倒是大白天就在外边闲逛,将来是要成个废人吗!”

这倒是正经话,只要是长辈,见了无所事事的孩子,都要管一管的。雁骓从小被定远侯拘束惯了,听到这种语气,不自觉地面上一紧,急忙低下头去,双手垂在身旁,静立在阶下,一副晚辈听训的乖觉模样。宜瑶碍于陈淑予是长辈,不能顶撞,只是小嘴嘟着,歪七扭八地站着,小脚尖在地上划来划去,整个人懒懒散散,索性垮给她看。陈淑予平时话也不多,刚才发放了一句,也不用再多说。目光扫过雁骓,见她乖巧,倒也没多在意,只是宜瑶这扭股糖一样地拧来拧去,让她心中生了薄怒,用目光迫着宜瑶从摇摇晃晃到肃穆站立。慢慢变化的气氛,令旁边侍奉的宫女们都不得不在心中佩服……也只有这位威严在外的定国将军,才能让皇子都规规矩矩听教训了。若是定国将军隔三差五来约束一下,那该多好啊。太阳渐渐上升到了正午,差不多是传膳的时光,御书房的两扇门才缓缓开启。靖海将军方耀一出门,便看到定国将军陈淑予站在廊下,两个小女孩在她对面,站得整整齐齐,忍俊不禁道:“定国将军,这是做什么?”

陈淑予翘了翘嘴角,眼中并无笑意:“训诫晚辈。”

方耀笑道:“孩子还小,一味拘束终不是办法。”

陈淑予瞥她一眼,淡淡道:“靖海家中三女绕膝,现下又怀上一个,想来自是精通养育之道。”

方耀一点也不生气,反倒咯咯笑出声:“你呀你!早知道我就该装不认识,直接走过去算了。念着我为你家九死一生,刚从东海上飘回来,就不能跟我说句热络的?”

陈淑予这下眼底有了些笑意:“怎么,邀功请赏?”

方耀眼睛亮亮的,翘着嘴角看她:“你说呢?”

陈淑予少有和人斗嘴的时候,面对方耀似乎也破了例:“请赏要向皇上说去,跟我磨什么?”

方耀笑道:“怎么着也得在仙客楼摆一桌给我接风啊。连这话都要我先跟你说?”

若陈淑予是一座冰山,此时方耀便是烤着她冰凌一角的火把,暖得她虽没有全部化了冻,却也亮起了暖暖的光:“我请客,你结账。”

方耀笑着摇头:“倒是我求着你似的!今晚怎么样?等小雁将军也回了话,你记得带上她。”

陈淑予心思一转,递了个眼色给方耀,无声问询。方耀却大大方方宣之于口,丝毫不惧此处说话皇上可以听到:“雏鸟大了,总是要离巢嘛。雁家无人教女,少不得咱们几个轮流带一带。今晚先吃顿好的,明天开始,有的是苦日子。”

宜瑶虽然跟她不熟,却也素有耳闻靖海将军是个宽和的人,她试探地问:“靖海将军,雁儿以后不住宫里了?”

方耀应道:“是呢。她现今要学的可多了,之前本已荒废了两三年光景,弓马、长兵、阵法都没碰过,武艺也差着些火候,现在可要拼命地补课了。”

之前她在东海防务上事情太多,现下回京养胎待产,有一两年时间可用,当然要将昔年受定远侯教导之恩还于雁骓身上。今日看到雁骓的神色,便知她这几年在多方夹缝里生存不易,已经成了惊弓之鸟,急需帮助。她必须出手干涉。四家开国元勋经历三代风雨,早已不是全家皆可带兵的弓马世家。一位后辈将才,应是贺翎之重宝才对。比起在宫中制衡四方的作用,这只雏雁更应该早日独当一面,不在凤凰羽翼之下流连于温暖或受限于束缚,要学着使用自己的翅膀去高飞。雁氏一门,永不可能成为笼中的金丝雀。她只考虑雁骓的资质和需求,只考虑雁骓成长为新一代将领的可能性。在对雁骓未来的规划上,方耀明白云皇的意思、善王的意思,也知道那些号称雁党之人的用意。但她同意陈淑予的看法,所以她直接向陈淑予谈起了合作。她们武将,不搞那些勾心斗角,守好贺翎的疆土,就是她们的功业。若因朝堂之争,使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竟给别人占了大好河山,到时候只怕想要后悔都晚了。云皇眼看雁骓回宫交令,谢过重建旧宅之恩,耳中又听陈淑予和方耀已经做起计划要训练这孩子。想及现今贺翎无将,难得雁家后嗣性子沉稳,又有家学渊源,正是难得的可用之人,心里也是同意大过反对的。她有些担心雁骓出宫之后会被陈流霜的势力拉拢,也担心这少年当家人会像雁沁那样,被打着雁家旗号的乱党牵制。但那都是潜在的风险,不在眼下,都需要长久注意。现在情势看来,多方的需要已经让雁骓出宫一事变得意义重大。得到了云皇首肯,陈淑予面上神色也轻松了一些。权谋制衡之事,陈淑予并不爱管。她一直对雁骓的安排有所期待,坚持要雁骓编入她治下的行伍,那是因雁骓从军并不是单独一人。她会带来雁家分家的女孩们,形成一个集团,各司其职。因此契机,雁家旧部也可以再重新整编为雁家军。这支军队能爆发出什么样的力量,会不会超过以往几代?从今天起,这个期待开始慢慢实现。她心中有些欣慰,也对贺翎边防的未来有了更多信心。宜瑶很不高兴。在一年的时光中,她有些离不开这难得的伙伴,却也心中明了雁骓的责任,只是拉着雁骓道:“若我想你,我便让人拿了帖子约你,好不好?”

雁骓虽然应承,陈淑予却在一旁泼冷水地道:“你们要识大体,不要只想着玩耍。”

虽然她今日放松,神色温暖许多,讲话已不是那样冷硬的音调,但这话还是训教之意,丝毫不顾虑孩子们的离别感伤。宜瑶明知尘埃落定,却在心里不舍,想与雁骓多待一会,拉着她手,挽着她臂,不愿松开。陈淑予一眼看出,像对成年人讲话那般,对雁骓淡淡地道:“雏鸟不飞,便会困死在巢中。若是贪图安逸想要留下,也由得你。”

语毕,转头不顾而走。雁骓心中一慌,脚步随着陈淑予而行。宜瑶开步便追,赶上几步,仍是挽住了雁骓手臂。陈淑予步伐矫健,行走极快,即便雁骓也跟得有些辛苦,更不要说宜瑶,跟到宫门附近,已是满头汗珠。趁着核对宫牌的一会,宜瑶还要将话说完:“雁儿,我会想你的!可是你千万要保重,不要只想着牺牲。若你处于险地之时,你就将我记起一记!”

雁骓听了,心中大震。赵嬷嬷赴死之前,也有这句话,只是赵嬷嬷的死,让她笼罩在无法驱散的阴影之下,始终无法释怀。宜瑶今日要她记得,却是在她心里埋了一份希望,无论何时,这朱雀皇城里,宫中,还有宜瑶想着她,等着她,看重着她。雁骓换了宫牌,陈淑予又向前行,她只好迈了步子勉力地跟过去。宜瑶的声音已经有些远,凭她的耳力只能听到一些。宜瑶在喊:“若有难事,我不许你找别人,只许你来找我!你给我牢牢记着!”

措辞虽然凶巴巴的,但是一点气势也没有,倒是带着些哽咽的腔调。雁骓也禁不住鼻尖一酸。只听陈淑予在旁问:“会骑马吗?”

雁骓不愿在定国将军面前现了柔弱的姿态,也需要抚慰宜瑶的别离之情,当下稍稍一点头,抬手在侍从手里接过缰绳,轻轻纵跃,在马镫上借了力一踩,又高高跃起,侧坐马背,再跨过腿去抖了抖马缰,令马转了个圈,抬手向宜瑶挥了挥作别。陈淑予身边的侍从刚安放好上马凳,雁骓却已经自己跃上马背骑稳,那侍从也忍不住赞了声:“好身手。”

宜瑶心中阴霾驱散了些。她心知雁骓是刻意显出身手给她看,想让她心情好一点。她承了这心意,眼角带着点泪珠,嘴角却翘着,心里又是骄傲,又是不舍,望着两马远去的背影,呆呆站在宫门处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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