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乐打量着来人，来人是一个约莫三十五的男子，身穿深灰衣袍，衣袍袖上绣有云层样式，让人有一种庄重的感觉。他浓眉大眼，眼睛深邃有神，唇上干净，不留一丝胡渣。他嘴角往下拉，看不出恼怒，却给人一种不悦的心思在。顾乐来回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起初，她以为来人是长华的酌君，可细细一想，虚酌早已摆脱世间凡尘之苦，得道成仙了。而眼前的男子虽举止稳健，道行也绝非浅显，但他身躯没有灵光庇护，仍然是凡间的血肉之躯。男子开口道：“啊噬，你不该在这。”
语气有种警告的意味。顾乐不由自主地翻了一个白眼，她知道不妥，可她控制不住。白噬上前一步，扬起双手，作礼道：“师兄。”
师兄？是阮真来了。阮真肃目道：“啊噬可曾记得，师傅他再三交代，你不可以下山。”
白噬神色暗淡，他面露歉意道：“师兄，我无意离开，这便回去。”
“嗯。”
顾乐眉头紧锁，看着阮真一副专制模样，莫名恼火，她随意作礼道：“敢问真君，白噬他为何不能下山？”
阮真侧目，瞥了顾乐一眼，一本正经道：“师弟他筋脉有损，山下危机四伏，他下山会有风险。”
顾乐不依不饶道：“山下危机四伏，可危机四伏之中也有繁花似锦之象，若是白噬愿意下山一探，真君又何必阻难。”
阮真道：“生而为人，必有取舍，想要周全，那必定要舍弃美景。”
“若是啊噬为了美景甘愿舍弃周全呢，说来义正言辞，长华不就是一个牢笼吗？况且，白噬他有荒墓，若是真君不放心，大可和荒墓比试一番，看山下有没有可以伤及白噬的东西。”
阮真来回踱步，稍许，他道：“姑娘可真是伶牙俐齿，师弟一向听话温顺，想必今天下山，是受了姑娘的怂恿吧。”
顾乐握起拳头，一副要斗殴的姿势，她气冲冲道：“我······”白噬一个箭步上前，拉着顾乐的衣裳，往他身后一拽，他挡在顾乐身前道：“师兄见谅，今日下山乃我一人的意思，与顾姑娘无关，弟子甘愿到律室反省。”
顾乐被他这么一拽，卷起衣袖，抱胸背对着他。阮真道：“这位便是来长华修习的弟子？顾乐，哦？原来是修习弟子，那么它日也会拜我为师，如今我教导一翻也不为过吧，你们，一起到律室跪上一晚，好好反省。”
白噬再作一礼，他从容道：“师兄，顾姑娘她初来长华，一切皆未习惯，今日弟子鲁莽，才造成如今这般局面。师兄，我一人去跪，可好？”
阮真思量片刻，松口道：“那，就你一人去领跪吧。切记，不可下山。”
“好。”
顾乐闷哼一声，转身提起灯笼，拉着白噬的衣袖，迈开步伐道：“跪就跪，谁怕谁。”
白噬随着顾乐的步伐前行，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微微一笑。顾乐再道：“这哪是保护，根本就是看管，是囚禁。”
乌云闭月，红光下的白影忽然一僵。次日清晨，微光初现。律室是一个山洞，山洞清凉，随处都可以听见清脆的水滴声。山洞四周刻满律条，不可为非作歹，不可欺凌弱小，等等。山洞中央放着两个蒲团，嗯，用来清醒罚跪的。与其说来罚跪，不如说来睡觉，顾乐在蒲团上睡了整整一晚。她刚从睡梦中醒来，睡眼惺忪，她努力睁眼，注视着眼前的白衣身影。白噬腰背挺直，长发垂落至两肩，眉眼，鼻子凹凸有致，下颔更是分明。他目视前方，神情有些空洞，甚至有些薄凉。顾乐揉揉双眼，让自身清醒一些，她含糊不清道：“啊噬，你跪得可真是一丝不苟。”
白噬忽闻声响，脸上重新扬起笑容，他平静道：“啊乐醒了。”
顾乐依旧趴在地上，挪动着身躯才发现身上披着白噬的外袍，她以最好的姿势趴着，她问道：“你觉不觉得你师兄有点过了。”
“我替师兄向姑娘赔不是，师兄一向严苛，啊乐莫要见怪。”
顾乐摇头道：“我说的不是罚跪这件事，而是下山。你不觉得有点蹊跷吗，你想想，若是你师兄担心你的安危，不允许你下山，他可以对你加以劝导，可昨日，你下山不过片刻，甚至不超过一炷香的时间，他就出现在你的面前，总感觉他不是路过，而是在你身上用了什么术法，知道你要下山，专程来阻挠的。”
白噬身子微微侧了侧，他轻声道：“哦？”
“寻常百姓家，也有父母疼爱孩子不允许他们外出的，可孩童总是调皮，都会背着爹娘溜出去。回来若是被爹娘知道了，打一顿便是了，可我看你师兄那副阵仗，可不像寻常溺爱保护。”
“········”顾乐咧开嘴嬉笑道：“啊噬该不会是什么混世大魔头吧。”
这本是玩笑，可白噬的脸上像似结了一道冰霜，他道：“如若是呢。”
顾乐捂着双眼，戏谑道：“呀，呀呀·····我好害怕。”
白噬看着顾乐如此滑稽模样，噗哧一笑。就在此时，洞外有脚步声传来。顾乐连忙坐起，装模作样地跪在蒲团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来人道：“啊乐不用装了，是我。”
是阮芮妤。阮芮妤换上的一身粉嫩衣裙，相比青衣，这一身粉嫩更为惊艳。顾乐坐下，可怜巴巴地瞅着阮芮妤，她沙哑道：“芮妤，我惨兮兮。”
阮芮妤带着几分宠溺，嘲笑道：“啊乐，这下你可认栽？”
话音刚落，就对着白噬恭敬作礼道：“师叔。”
白噬挪动双腿，站起道：“芮妤不必多礼，多年不见，可还安好。”
“一切尚好。”
顾乐抱着膝盖，她有些不懂，多年不见，不应该是直接抱上去吗，这样客客气气的，当真比陌生人还要谦让。阮芮妤把目光投向顾乐，她弯腰扶起顾乐道：“今日来，我是有一件事与你商量的。来，我们边走边说。”
她拉着顾乐的手往外走，再也没有看白噬一眼。顾乐被她拉扯着，脚步往前，却频频回头，直至她确定白噬一脸平和地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