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时就明白了白武义在档口看见那截用布包的断指之后，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但我还是有点纳闷，一截断掉的手指，已经置放了那么多年，面目全非，白武义怎么就判断那是自己曾经断掉的无名指？“你那根断掉的无名指上，有什么记号？”
白武义的脸色本来就有点难看，我这样一问，他脸上更挂不住了。毕竟，现在的白武义再不是当年那个愣头青，在山阳乃至周边好几个地区的古行里，白武义都是响当当的角色。“我没别的意思，只是问问。”
我只想获取信息，所以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惹怒白武义，尽管他落在我们手里，不过我还是耐心的解释。“那根指头，没什么记号。”
白武义哼了一声，面色和语气都很沉，说着话，还不由自主的朝车窗外望了一眼：“但是我知道，那个人来了。”
白武义所说的“那个人”，可能就是当年让他断指的人，给他留下了很深很深的心理阴影，或许是白武义的眼睛太毒，在档口的某个未知角落里看出了什么端倪，也或许是“那个人”的气息太过强大，让白武义产生了直观的判断。“好吧。”
我笑了笑，反正我当时什么都没有看见，只看见了那个黑布包，事情过去了，不管白武义是怎么得知那个人的到来的，我都不可能再去追究真伪：“接着聊吧。”
那个时候，白武义和赵三达成协议，组起了盘，那个商会会长是赵三通过别的人进行联络的，对方提前给了一笔钱，用这笔钱，赵三他们采购了在当时算是非常先进也非常充沛的物资，因为对方催的紧，所以做好准备以后，队伍马上就出发了。白武义在出发之前，不止一次的询问过赵三这次行动的具体目的，但赵三非常贼，他组的这个盘，都不是自己的嫡系，因此刻意的隐瞒了很多信息。白武义没办法，跟着赵三还有队伍里的人一直朝东北方向行进。一直到马上接近目的地的时候，赵三才吐了口，他们要去的地方，叫做包山。那个地方处在黑龙江和北朝鲜接壤处大概七十公里，白武义他们赶到的时候，恰好是夏末，天气不算冷。事实上，连赵三也不知道非常精准的位置，他只收到了黑点石头可能在包山的信息。队伍在包山进行了至少十天左右的驻扎和寻找，期间的过程很复杂，也很漫长，不过没有什么特别出奇的事，白武义也没有多讲，在十多天以后，他们找到了通往包山地下的入口。“那是个什么地方？”
我想了想，本来，我并没有把黑点石头跟地下深渊这个事件联想到一起，然而通过白武义的讲述，神秘的辅公越出现在讲述里，就不得不让我产生相应的想象。辅公越这个人的出现，始终伴随着地下深渊的挖掘，所以白武义说起包山的地下入口，我自然而然的就感觉，那会不会是一个之前没有被人发现的人工地下深渊。白武义说，他们的队伍当时刚发现包山入口的时候，也很惊讶，因为包山位于长白山脉，山峦和原始林区隔绝了绝大部分人，除了猎人和采参人，几乎没有别的人会涉足这儿，荒僻的无法形容，是一片彻底的无人区。但队伍里都是常年吃土饭的人，对土石结构有很熟悉和深入的了解，找到入口的同时，他们就发现，这个入口，乃至下面很深的一条通道，都是人为挖掘的，挖掘的痕迹非常明显，只不过挖掘时间已经无法判断，入口被封闭，挖掘痕迹很好的被保存下来。这个发现让人吃惊，不过也令人兴奋，反常之处往往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队伍马上进行了分工，从入口进去。入口人工挖掘出来的通道，大概有三百到四百米，通道非常陡峭，在通道尽头，连接着一个非常非常复杂又非常曲折的地下洞穴群，白武义当时猜测，挖开入口的人或许就是挖到这个洞穴群以后才不得不停工。这个过程，白武义讲的不仔细，只是一带而过。队伍七个人，除了一个留守在外面的成员之外，六个人全都进去了。但是进入洞穴群以后，非常复杂的地势让他们不得不分组进行探索，包山太荒僻，补给跟不上，如果耗费的时间太久，把给养消耗光了，就有些麻烦。六个人分成了三组，白武义和赵三一组，顺中间的通道深入。我能想象的到，路估计很难走，白武义也不愿意多说什么，把沿途的过程又省略了，直到他们真正遭遇到意外，白武义才说的详细了一些。走的深了以后，地下洞穴丰富的水系就呈现出来，大大小小的暗河交织成了一片水网，大概在两百米的深度时，白武义和赵三这条路，仿佛是走到头儿了，他们的位置，是在一处没有路的巨大的自然洞坑边缘，洞坑非常深，因为暗河形成的水系是朝着低处流的，所以洞坑深处，像一个很大很大的大水潭。“你知道，那里面有什么？”
“什么？”
“一条船，大船。”
白武义和赵三从洞坑边缘隐约看到水潭中的船的时候，都兴奋莫名，这几年的“从业经验”让白武义感觉，这条几乎可以称作奇迹的古船上，即便没有他们要找的黑点石头，也必然有别的东西。做古行吃土饭只是为了发财，只要能找到值钱的东西，无论是不是黑点石头，都无所谓。白武义很高兴，马上想先按原路返回，按照分组之间的约定，先碰碰头，交换一下彼此的情况。但他一说，赵三就阻止了他。我明白，赵三不想跟队伍里的其他人分享这个收获，如果能在船上找到些什么，两个人分总比七个人分要好的多。洞坑没有下去的路，只能靠绳子。白武义把自己和赵三身上带的绳子结到一块儿，又寻找可以固定绳索的地方，他做这些的时候，赵三就在洞坑边缘全力的查看，想把情况弄的更清楚一些。按照白武义的感觉，洞坑附近是不可能有任何人的，所以在下洞坑之前，他比较放心，全身心的做自己的事。但就在他刚刚找到可以固定绳索的地方的同时，洞坑边缘的赵三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直接从边缘坠落了下去。白武义一下子就毛了，赵三是什么人，他很明白，在古行里混了这么多年，经验无比的丰富，而且比较小心，不可能在洞坑边缘失足滑落。就这样，白武义陡然产生了浓重的危机感。事实证明，白武义的感觉是正确的，就在他想要过去看看坠落到洞坑里的赵三的时候，一个人，鬼魅般的出现。这个人一出现，浓重的杀机和强大的气场就让白武义不寒而栗。这个人显然是想把白武义给杀掉，白武义不可能束手就擒，虽然隐然对这个人产生了畏惧，但还是拼死的反抗。年轻时候的白武义，不是吃素的，甚至比同龄的老巴还有狐狸的身手都要好一些，但他在对战中没有任何优势，这个鬼魅般的人，身手比他更强。两个人在洞坑边缘斗了一会儿，白武义渐渐就被逼退到了洞坑左边的石壁下方。白武义已经是强弩之末，身手不及对方，还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他的斗志被对方彻底打垮了，白武义就觉得自己无论怎么拼命，这一次都不可能活着离开。就在白武义做垂死挣扎的时候，洞壁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受到了波及和影响，这大概是一次小小的蝴蝶效应，成堆成堆的石块从洞壁上面滚落下来，白武义贴着洞壁，前面又有强敌，实在是躲不过去，被一块滚落的石头砸中了腿。行动一迟缓，就是致命的，白武义被砸翻之后，大大小小的石块几乎把他给埋住了，他的断腿上压着一块大石头，动都不能动，从滚落的石块里勉强逃过一死，已经是万幸。那一刻，白武义彻底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他甚至连身上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眼前只有那道鬼魅般的人影。那个人等到石块完全滚落之后，慢慢走到白武义身边，此时此刻，他想杀白武义，不费吹灰之力，不过这人没有马上动手，问白武义了几句话。大概意思，就是问白武义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做什么。白武义不仅害怕，而且由害怕中萌生了强烈的排斥和反感，他对对方的问题充耳不闻。那人也不勉强，缓缓的伸手，把白武义左手上那根已经砸断的无名指，硬生生的撕掉皮肉拽了下来。白武义差点就疼昏过去，疼痛让他回过神了，现在已经被对方完全控制，如果还要愣充大尾巴狼，那只会多吃苦头。那时候，白武义已经不巴望活下去了，只求可以死的痛快点。他老老实实说了自己的家底，但是还是隐瞒了黑点石头这一节，只说自己是混古行的，由古行里的老人带着，到这边来找货。对方没有相信，也没有说不信，接着问了白武义几个古行里的事情，白武义的确混古行，对这一行非常了解，对方一问，他一答，他的身份就得到了验证。交代完这些以后，白武义只求速死，但对方略微想了想，没有杀他，也没有理他，自顾自的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