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荡寇后志 > 第廿四回 祝玉山初试云雨情 苟武伯重游猿臂寨

第廿四回 祝玉山初试云雨情 苟武伯重游猿臂寨(1 / 1)

词曰:

何处淬吴钩?一片城荒枕碧流。曾是当年龙战地,飕飕。塞草霜风满地秋。

霸业等闲休。跃马横戈总白头。莫把韶华轻换了,封侯。多少英雄只废丘。

话说祝永清、刘麟等敲门借宿,只见庄院门开处,现出一个男子,面容俊秀,身躯瘦长,约莫二十七八年纪。当时将二人打量一番,问道:“官人到此有何事?”

刘麟上前欠身道:“我等是接亲队伍,因忙着赶路,错过宿头。本不应叨扰,怎奈有女眷在彼,夜里露宿不便,因此投贵庄上借宿一夜,明早便行,依例拜纳房金。”

男子道:“原来恁地,借宿倒也无妨,只是庄院狭小,屋舍破旧,恐贵客住不惯。”

祝永清道:“无妨,我等权歇一夜便好。”

男子见说,便开了门,回身唤浑家出来。

祝永清、刘麟入院看时,果见里面不甚大,居中正厅外,左右不过两三间屋舍。那男子对浑家说了,浑家道:“既是客人不嫌简陋,便可住下。只是仅有东厢房空着,可住三五个人,然许久未打扫了。”

祝永清道:“不妨事,只有几位女眷住在这里,我等自去庄外将息。”

便出院请栾夫人并秦万珠,几个丫环相扶入内。刘麟唤军士入院,将东厢房打扫一番,清蛛网、掸灰尘,整理卧铺。男子并浑家道:“打扫需待一会,且请正厅上座。”

当时祝永清、刘麟在前,栾夫人、众丫鬟扶着秦氏在后,随那夫妻入厅。大众坐定,男子浑家转入后面,不多时端上茶来。

当时大众叙话,祝永清见那夫妻虽然清贫,却也是忠厚人家。便问道:“敢问上姓?在此久居么?”

男子道:“小人复姓钟离,名复环,本是济州独龙冈祝家庄人氏,后搬来此地的,到此也有数年了。不知两位官人尊姓大名,何方人士?”

祝永清听得“祝家庄、钟离”的字眼,心中一震,正自思索,只见刘麟道:“我乃沂州景阳镇防御使刘麟,这位是东京……”尚未说完,祝永清忙道:“在下王贵,乃东京仪封人氏,现为南营提辖。”

刘麟转眼看时,只见祝永清以目示意,便不再说。

当下祝永清堆下笑脸道:“兄长既是济州人,缘何到了这里?”

钟离复环道:“一言难尽,我与家父本在祝家庄居住。那年梁山灭了祝家庄,村民自发拆了庄院。我和家父不愿再住,便搬到曹州,娶了妻室。后来老父病故,我便到一个毕押狱庄上做了几年庄客,后来离开做了云阳驿的驿使,专掌内号。可巧那年梁山大盗假扮武妓在云阳驿刺杀了前去诏安的天使侯蒙,我认出那武妓身份,说与毕押狱,协助破案立功,得官府赏赐不少金帛。我恐贼人知晓,前来报复,因此索性辞了官职,与浑家搬到此地。后盖了这个庄院,虽不富足,却也落得自在。”

祝永清听说,心中早已瞧科了八九分。

当时众人又闲聊一阵,军士来报已打扫完毕,床褥等也都铺好。当时众人起身,安排栾夫人、秦氏先去歇息。祝永清、刘麟向钟离复环道扰,又与他夫妻两个十两银子,便同出庄外。

当时出庄,军士已搭起帐篷。入到帐内,刘麟问祝永清道:“适才兄长为何报假名字?”

祝永清笑道:“古人云‘不是冤家不聚头’,此言非虚。你可知这钟离复环是何人?”

刘麟摇头。祝永清道:“昔日梁山贼寇犯我祝家庄,却吃盘陀路机关所阻,进退不得。宋江派石秀、杨林两个细作打探,杨林吃拿了,那石秀却躲到庄内一个钟离老汉家中。那老儿恁地可恶,竟与贼人指路,将林内白杨树的机关说出,因此贼兵得以逃脱。听闻后来庄子失陷,宋江为收买人心,叫那钟离老儿为头给散,村中各家,赐粮米一担,又赏了一包金帛。这老儿实乃祝家庄的叛徒,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老天有眼,如今他虽死,却叫我撞着他儿子,父债子偿,今日正是报仇之日。”

刘麟道:“原来如此,只是看这钟离复环待人接物,不像歹人。若就此杀了,反显得我们小气。”

祝永清道:“你不知,祝家庄灭门之仇,我多年来念念不忘。前番打破兖州、灭了梁山,方才略略出口恶气。如今竟还有余孽在此,怎可不除?此事兄弟不必参与,我自有法处置。”

回说当晚钟离复环送走祝永清、刘麟,回到西厢房,见浑家拿着拿十两银子,兀自欢喜。钟离复环对浑家道:“大姐,你休欢喜,适才这两个人好不尴尬!”

浑家道:“怎的尴尬?”

钟离复环道:“近来我右眼一直跳,不知缘故。今日这二人来,初时尚无异样,及后听得我说是祝家庄人氏,那姓王的便变了脸色,又与另一个使眼色,似要掩饰什么。后来虽然变了笑脸,却只是三句不离我昔日之事。如今又先留下银子,我想这人恐与那祝家庄有些牵缠,需得小心在意。不如今夜你我不在房里睡,去后面草棚将就一夜,夜间须警醒为妙。若果无事,方才是好。”

浑家道:“天下恁般大,那有那么巧的事。你休疑神疑鬼,那草棚恶臭潮湿,谁愿去睡。你要去自去,我独自在此。”

说罢,倒头睡了。钟离复环见了,兀自放心不下。便将被褥搬到窗边地下,吹了烛火,睁眼躺下,张着耳朵,听那外面动静。

且说祝永清看看挨到四更,换了一身黑衣,只露一双光眼,手提宝剑,攀墙跳过庄院,踅到西厢房来。彼时月色明朗,祝永清蹑手蹑脚,缓缓推开房门,就那月光影里,手提宝剑,直奔床前。那妇人朦胧间睡着,忽觉有人影闪动。睁开眼看时,见有人闯入,惊得大叫,吃祝永清一剑砍过,头颅早滚落在床上,喉咙里兀自咕噜发声。祝永清急掀起被子看时,却不见钟离复环,心中一惊。彼时钟离复环早醒,更兼本身会些武艺,急立起身,拦在祝永清背后。当时见杀了他浑家,大骂道:“贼子,纳命来!”

赤手空拳便奔上去。祝永清回身一剑,钟离复环急闪,仓促间手无寸铁,只得提门栓来挡,早吃祝永清复一剑将门栓砍作两截。钟离复环无处可躲,正在危急万分,忽闻有声如雷,自东南来,向西北去。两个骇异,不解其故。俄而几案摆簸,酒杯倾覆。屋梁掾柱,错折有声。钟离复环、祝永清两个相顾失色,方知是地震,急忙冲出屋外。

只见东厢房门早开,栾夫人、秦氏并丫环都跑出,正与祝永清遇着。因情势紧迫,秦氏已来不及戴面纱。当时祝永清就月光下看那秦氏容貌,不由心中荡漾。说来看官不信,那秦氏鲜艳妩媚,有似乎丽卿;风流袅娜,则又如慧娘,好似两个合体一般,祝永清不觉立定厮看。钟离复环就那空当里,早奔到后墙,一跃而上,奔后面林中逃走。栾夫人、秦氏等蓦地见着黑衣人,吓得花容失色。祝永清方才回神,急转身,奔后墙追去。

约莫一盏茶功夫,地震已停,刘麟与祝永清早引兵士入院。丫环已寻得面纱与秦氏戴上,祝永清叫把女眷都送出庄,到未损坏的帐篷内歇息。众人忙到天明,祝永清、刘麟到栾夫人处问安,诉说有仇家到来,主人逃走,女主已死的话,栾夫人等都吃惊不小。当时胡乱吃了些饮食,刘麟叫军士将钟离氏掘坑埋了,引大众上路。当日祝永清心中一恼一喜,恼的是钟离复环逃走,喜的是得睹秦氏真容。自己暗忖道:“我那卿姐容貌武艺虽好,却性子娇悍,并不淘气,那似这秦氏风流婀娜,哥哥竟恁地有福。”

心中惆怅不已。

行了一日,早到兖州。一行径到祝宅,只见厅上厅下都挂灯结彩。栾夫人路上先已派人先到铺房,因此祝万年等都已知晓,准备停当。当日花轿到了宅前,早有祝万年亲友拦门,栾夫人跟随人等也跟着起哄,讨要利市钱物并花红表里,只听那乐官、伎士等一派声道:“帽儿光光,今夜做个新郎。袖儿窄窄,今夜做个娇客。”

一片吹打之声,欢乐戏谑,好不闹热。当下栾夫人叫丫环分发利市钱,大众退拢两边,让出道来。只见轿门帘子掀起,两个丫环扶秦氏下轿。早有一阴阳先生执斗而出,口中念念有词,将斗内谷豆钱果草节诸物望门而撒,小儿辈争拾之。彼时轿下至宅内早已铺下毡席,一侍女捧镜于前倒行,秦氏脚不着地,踏在毡席上,随侍女前行。先跨过马鞍、草垫及秤,后进了大门,直入新房之内,端坐床上。

当时众宾客都在中庭宴席就座,大众饮过三杯,只见祝万年早已换了一身华服,满面春风,头戴花胜,手执笏板,脚登木踏,引着一众人等转到新房。看那门楣上,横挂着一块花布,下边已撕做细缕。祝万年进了洞房,众人争先撕扯一缕花布,十分欢喜。祝万年来到床前,来请秦氏,行参拜之礼。秦万珠偷眼看祝万年,虽生得剑眉玉面,风流俊俏却不及祝永清。况年已三十五岁,不免老态,心中难免失落。当时左右各出彩缎,绾一同心结,一头挂于祝万年手中笏上,一头由秦氏牵着。祝万年倒行而出,与秦氏同到正厅。只见栾廷芳、栾夫人上座,居中供着祝太和、李万珠并秦氏父母牌位。祝万年、秦氏先拜了天地,又拜了父母并栾廷玉夫妇。当时从人捧上茶来,祝万年、秦氏各敬栾廷芳夫妇一杯,两个嘱咐些夫妻同心、举案齐眉的话,祝万年、秦氏应了。当时夫妻对拜,众人同送祝万年、秦氏入了洞房。

当时秦氏在左,祝万年居右,对面同坐床头,只见众妇人插花带朵,以金钱彩果各处散掷,齐称贺语。栾夫人拿剪刀向祝万年、秦氏头上各剪下少许头发,结作一起,与疋段、金钗、木梳等放入木匣中,压在床上红被褥下。侍从早将两盏以彩结连之,斟满酒递上。祝万年、秦氏饮了交杯酒,将手中杯盏掷于床下,只见两杯都倒扣在地上。栾夫人见了,忙将两杯拾起,一仰一合,互相扣住,摆在床下。合卺既毕,女眷把床帐掩上,众男宾簇拥祝万年出了洞房,同到中庭饮酒宴会。

当日祝万年亲自把盏来敬祝永清,笑道:“此番有劳兄弟了。”

祝永清连忙回敬,口称祝贺。当时众人饮酒,那祝永清自见了秦氏真容,日夜难忘。当日见哥子与秦氏拜堂,甚是不自在。只是众人都在,只得强颜欢笑。酒至数轮,食供数套,当日众人欢饮。祝永清与刘麒、刘麟、真祥麟同坐一桌,酒酣耳热之际,祝永清道:“喝酒无趣,不如行令。”

刘麒道:“如何行法?”

祝永清道:“每人各作两句,须犯徒以上罪者。若不能,则罚金谷酒数。”

众人都笑。当下刘麟道:“持刀哄寡妇,下海劫人船”,刘麒道:“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祝永清听了,笑道:“酒粘衫袖重,花压帽檐偏。”

真祥麟问道:“这与徒刑何干?”

祝永清道:“当此时,徒以上罪亦敢做了。”

众皆大笑,当日饮至二更方散。

不说他人,且说当日祝永清鲸吞牛饮,连饮数十杯,兀自不醉。回到客房中,那丫环中桂花、薄荷、玫瑰都歇下了,独有佛手前来服侍。祝永清叫点起臂膊粗的龙凤蜡烛,焚起一炉妙香。佛手见他醉了,也不敢拗他,便照做了。祝永清白日里憋了一肚子火,正无处发泄,见佛手背对自己,弯腰去柜子中寻火石,不觉勾起欲望来。当时佛手将蜡烛点上,焚起香来,祝永清口里嘲歌道:“你在东时我在西,你无男子我无妻。我无妻时犹闲可,你无夫时好孤凄。”

边唱边问佛手道:“你可听过这歌?”

那佛手早通人事,不觉把个粉脸羞的绯红,柔声笑道:“奴不曾听过,公子醉了,早歇了罢。”

便上前来扶。祝永清见他如此,欲火更炽,趁那空当,遂将佛手强拉到床上,翻身压住,欲行云雨之事。那佛手自知陈丽卿入山前,已将他给了祝永清,也无可推托的。扭捏了半日,没奈何,只得从了祝永清,与他试了一番。那祝永清向来未侵女色,初次云雨,交战数合,不免一泻如注,只觉滋味妙不可言。自那日始,祝永清好似沾着荤腥的猫儿,日日强着佛手求欢,一发不可收拾。

自祝万年、秦万珠成亲后,众人又在兖州小住数日,先后告辞。祝永清心中念着秦氏,本不愿走,却禁不得上司催促,只得去见兄嫂,拜辞回去。祝永清骨子里本是个风流的人,自回京后,于男女之事上再无顾忌,不久便将桂花、薄荷、玫瑰都一一收用了。又得天汉州桥钱太医的药,于房事上勇猛精进。未过几时,索性连佛手、桂花、薄荷、玫瑰都厌倦了,遂溷迹于东京朱雀门外、下桥南北两斜街各处,出没秦楼楚馆,寻花问柳、千金买醉,好不快活。按下慢表。

且说自徽宗下诏州郡,查探各盗占踞深山穷谷之处后,各地奉旨严办。那猿臂、青云、新柳三营,本应归沂州查探。然三处为陈希真、苟桓等昔日所居之处,如今苟桓节制山东,因此沂州官员特请苟桓亲去指点。苟桓心喜,本待即刻前往,只因接得祝万年书信,相请速去,因此便将查探之事暂且搁下。待祝万年婚事毕,苟桓告辞,要到沂州,可巧范成龙回兰山县,正是顺路,苟桓便道:“今番回去,我要赴沂州查探形势,兄弟何不与我同去,一来重游故地,二来凡事也好相商。待查探毕,再回兰山县不迟。”

范成龙欣然应允。苟桓便与范成龙同到沂州,州内大小官员出迎,接风洗尘,歇了一宿。次日一早,吃罢早饭,苟桓便引从人起行。

当日大众出了沂州拱辰门,望北而行,不一时到了芦川,早有船只等候。当时人马都上了船,渡过芦川,只见北岸一带燉煌碉楼,连绵不绝,约有百十余处。又向北行,过了高官坟,来到陌树林。众人穿过林子,见猿臂寨已在眼前。早有知寨官出来迎接,正是陈希真旧日将弁,上年磁床压坏时,前去通报陈氏父女之人。这知寨官与苟桓、范成龙都是旧相识,相见甚喜,同到山寨正厅。知寨官捧上地图,苟桓、范成龙近前看时,上面画着猿臂寨周遭形势,只见猿臂寨居中,南临芦川,北据虎门,向东过沂水,便是峥嵘、焦原二山,西面直接青云山。范成龙笑道:“那年猿臂寨草创,刘慧娘把起造炮台碉楼的图形绘出,刘将军甚喜,又教丈量探查各处,方画下这图。”

知寨官道:“正是,只是后来稍有改动。”

苟桓点头。

当时看过地图,同出厅来,苟桓、范成龙在前,众人随后,巡看各处。当时从左首侧门外转出去,没多少路,来到大教场,见两旁都是枫树林。苟桓笑对范成龙道:“那年刘将军初上山,你我兄弟欲让位与他。他百般不肯,后来用了个苦肉计,把我赤膊吊在树杪上,以死相劝,刘将军方才依允,后来方才做下偌大事业。”

范成龙叹道:“正是,只是物是人非。如今枫树依旧,刘将军置身世外,你我却仍在这红尘之中”。苟桓道:“人各有志,我等跟了刘将军一场,也不枉了。只可笑当年那强大力,占据如此之地,嫉贤妒能,不纳我等,终吃除灭,落得个强徒名望。”

当时边走边说,指指点点,巡看山上要害各处,见那些炮台、燉煌、砖城、土闉并亭台楼阁等物,一如往日。苟桓随口提起当年怎样经营、怎样守御,指点各处,好不惬意。

当时山上看毕,同下北山,到了虎门。只见两山来龙逼紧当中一条路,居中立着那座虎爪关,两座炮台左右分设。苟桓道:“此关乃猿臂寨北门锁钥,当年刘慧娘曾说起,这里起造两座炮台,只消千余人把守,任他数十万雄兵,也攻打不入的话,真是不刊之论。”

上关巡看一番,同下关来,转向东行,来到沂水。众人乘舟过河,到了焦原山,见山虽不甚高,却颇险峻。当时来到山下峥嵘谷左近,见刘广母之墓在彼,苟桓、范成龙等亲自致祭。当日天色已晚,苟桓等便在猿臂寨歇了一夜。知寨官设宴款待,边吃边说起昔日山寨头领聚义的场景,俱各感慨不已。

次日天明,苟桓、范成龙等依旧登程,望西进发。一行人马徐徐前行,一路只见良田桑木,水深土厚,一望无垠。过了吴家疃,便到青云山。见青云营官员早来迎候,当时同上山来。苟桓一路与范成龙等又说起那年擒狄雷、败宋江的事,十分得意。来到山顶,苟桓先到万岁亭,率众人朝贺大宋皇帝牌位,方才转视各处。只见所有一切寨栅门关、土闉城郭、炮台燉煌,一如旧法,甚为妥善。当时营官道:“尚有一事未禀。”

苟桓问是何事,营官道:“本处有磁窑一局,先归本营征收租税,后划归沂州府兰山县征收。今后如何,请令定夺。”

苟桓道:“这个容易,先将各窑户编查清楚,特设巡检一员,督理窑务,官名理窑巡检,本官当举荐侯达任此职。”

营官称是。

当日众人下山,到了张家道口,只见一望平坦,然经那年修筑城垣,已通新柳城。苟桓吩咐青云营从人回去,自与范成龙轻骑简从,沿城垣走到新柳城。城上兵士见了,忙去通报。少顷,新柳营官员引众出城迎入。苟桓、范成龙巡视各处,见新柳城四门齐备,较往昔更为坚固。苟桓问道:“我记得当年此地并无东门,北门亦被塞了。”

营官道:“将军好记性,此城东面乃是高山,因此原无东门。那年梁山巨寇吴用引贼众来袭,围住西、南两面,单留北门不围,欲要围师必阙。因此刘小姐索性将北门塞了。后来贼兵败走,也一直未开。下官接理此地时,只有西、南二门。后因商旅往来,更兼百姓说起到东山打柴不便,因此重将北门打开,又设了东门。”

苟桓点头。

当日行到西城上,苟桓远眺,见对面正是禹功山,蓦然动念。急引众出城,行过七里,早到禹功山。当时在山下,来到一处坟丘所在,只见碑上写着苟文仲之墓,正是苟桓之弟苟英的墓穴。原来苟桓、苟英两兄弟,苟桓字武伯,苟英自文仲。那年梁山破了九阳钟,苟英战死禹功山。后来陈希真等寻得尸身,安葬于此。当时苟桓见了苟英之墓,不觉伤心,哭奠了一番。又对范成龙道:“那年舍弟为国捐躯,因战事倥偬,匆匆下葬,立下这碑,未及写墓志铭。今日重临此地,烦请兄弟为作一篇墓志铭,九原感激不尽。”

范成龙道:“我等兄弟一场,理当如此。”

当时唤过从人,取来笔墨,略一思索,便写下一篇铭文来。苟桓接过看时,见上面写道:

宋故宣威将军苟公墓志铭

兰山范成龙撰

公讳英,字文仲,河南卫辉府人。苟氏系出战国名贤苟变,远有世序,支派甚广。公曾祖某祖某,流于河南,皆隐不仕,子孙因家卫辉。考殿前都虞候讳邦达,以公赠宣奉大夫,母晚氏赠淑人。公之长兄,今山东镇抚将军、怀化伯也。公性刚烈,勇敢超绝。年二十一,父为童贯所诬,公与兄议罪当诛,蒙陈道子所救,投马陉镇真祥麟,后至兰山县成龙处,寻并强大力,夺猿臂寨。及陈道子至,佐之破沂州、败高封,多立功勋。政和六年,公掌九阳钟楼,镇守张家道口,连捉梁山巨寇秦明、李逵、石秀、黄信、杨林、邓飞、王英、时迁等八人,威震贼胆。政和七年,大军攻兖州,贼袭新柳。公引众据守禹功山,与贼相持。寻九阳钟为贼所破,势甚危急。公慷慨激昂,激励军士。乃仗短剑,率众下山,力婴贼锋,手杀二十余人,终至力竭,殁于阵云之中,享年三十一,贼终未拔新柳而退。庚戌十月四日葬于新柳城西禹功山,无后,追赠宣威将军。呜呼,公虽处草泽,然心归朝廷。奋勇报效,献馘收城。御敌身死,捍卫新柳。竭节尽忠,毅气凛然,诚乃朝廷赤子,苟氏余烈。宣和四年五月,怀化伯奉天子诏,勘查新柳,追思手足,成龙受命于怀化伯而为之铭,铭曰:

先贤之后,孔武有行。身屈草莽,心念朝廷。

声播河南,名震山东。御贼忘身,忠达上听。

惜乎英年,栋折梁倾。强梁除灭,人忆其功。

青山有幸,得埋忠骨。念兹在兹,昭昭斯铭。

苟桓看罢,甚是欢喜,便教从人作速刻碑。新柳营官劝道:“相公如今功成,何不将宣威将军之墓迁回卫辉?”

苟桓道:“这倒不必,我等生是大宋臣,死为大宋鬼。天下虽大,皆大宋之土。舍弟为王事捐躯,葬于何处皆是一般。”

众人叹服。当日祭毕,遂回新柳城歇息。苟桓对范成龙道:“如今猿臂、青云、新柳三营均已勘完,依兄弟之意如何区处?”

范成龙道:“三处互为唇齿,缺一不可。猿臂寨乃命脉根本,青云、新柳正当冲衢咽喉,十分险峻,乃猿臂喉舌。此处周围有肥田数千顷,进可以战,退可以守,实乃兵家必争之地,均宜派兵留守。”

苟桓点头,又道:“虽然如此,惟当时为防堵强寇起见,三营兵丁额数,合计得八万有零。及泰安、新泰、莱芜三处平定之后,陆续裁汰,尚有二万名。不如就此抽出三千二百名,移置梁山营,以充兵额之数。余下一万六千八百名,猿臂寨设兵四千名,青云营、新柳营各设兵三千名,余下六千八百名,分置沂州府各属县下编收,统俟疮痍平复,再行陆续抽退。”

范成龙称是。

次日,苟桓、范成龙等到了沂州,将议定之事对知州说了。苟桓送范成龙回兰山县,厚赠盘缠,洒泪而别。苟桓便取路回济南,将奉命查勘各处,今已将山东一区如此如此的经划都奏呈天子,专等回文,不在话下。

回说云天彪等自征南得胜,天子留住在京,只加封号,不授实职,称有要事相委。云天彪等不知备细,多方打听,方知朝廷欲联金灭辽。不觉内心惶惑,惴惴不安,只得等候圣意。那日云天彪正在馆驿与云龙等闲谈,忽有人来报:“康捷将军到,称有要事相见。”

云天彪惊讶道:“康将军前番离京,已回老种经略相公处,如今亲来,必非寻常事,快快请入。”

当时从人引见,云天彪叫看座,康捷并不称谢,叉手向前道:“经略正在城外十里铺,唤将军速去相会!”

云天彪惊道:“将军莫不是说笑,老师现正在辽疆经略府,怎会到此?”

康捷急道:“将军不知么,经略已被朝廷责降右卫将军致仕了。”

云天彪听得这话,恰似雷惊过的鸭儿一般,半晌言语不得。正是:新贵谋为拦路虎,宿将屈作替罪羊。不知种经略因何遭贬,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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