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见到她起，就觉得看不透这个人。隔壁传来妹妹的咒骂声打断了她的思路，忽而那声音变成哀求声，忽而又变成嚎哭声。她知道她在哭什么，无非是哭她那两个儿子。一个半身瘫痪外加瞎了一只眼，一个断了两条肋骨和一条腿骨。真真是……报应啊……想到这两个字，柳夫人也打了个寒颤。林墨的那句话又浮现在她脑海里：这人哪，若是恶事做多了，因果不落在自己头上，也会落在儿女的头上。不，不可能的！她摇摇头，甩开了这可笑的魔咒。这时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母亲，母亲！”
她一喜，起身在黑暗中朝门口摸去，“语儿，语儿，你怎么样？你爹没有为难你吧？”
柳寒语在外面，门被上锁了，只能开一条细缝，她将厨房里偷偷拿来的包子塞了进来，“母亲，父亲大怒，我一直等到他睡下了才寻了机会来看您。您饿了吧？您先吃这个。”
“好孩子。”
柳夫人觉得老怀安慰，这个女儿，总算没白养。“母亲，姨母和那个……”柳寒语今日一直在守灵，后来也让人打听了今日发生在东园里的事情，有些不敢相信，“是真的吗？”
柳夫人咬了一口包子，含糊地回答，“是，是真……”话还没说完，隔壁就传来恶毒的咒骂，“郭嘉，你这个毒妇！是你指使老丁头来勾引我，是你设局让老丁头杀了国公爷！你这个毒妇，为了让你那傻儿子当上世子，还真是不择手段哪！”
柳寒语怒气冲冲，“我让人撕烂她的嘴！”
柳夫人从门缝里拍拍她的手，“算了，让她嚎吧。再嚎，她那两个儿子也没法站起来给她送饭。可怜你那两个表哥啊……对了，现在家里管事交给谁？”
柳寒语说，“内院父亲交给了邵姨娘先打理着，外院之事，都让周管家领了差。那两位表哥，听那周管家的意思，就先养着呗。”
柳夫人冷笑一声，“看病用药，哪个不要钱？这两人原就是本夫人额外照看的。如今国公府大丧，没有我发话，谁还顾得了他们？谁还敢私下给他们诊治？没了国公府的好医好药供着，你且看他们会沦落到什么下场！”
她说得清楚大声，慢条斯理的。打蛇要打七寸，逞一时口快有什么用？果然隔壁的小郭夫人安静了片刻，又开始嚎哭起来，“我可怜的儿啊……母亲自身难保，不能照顾你们了……”哭了一会儿，到门边来，“姐姐，是我错了。求您让人去看看我可怜的儿。他们如今都重病在床，挪动不得，求姐姐怜悯！”
柳夫人冷哼一声，“现在要本夫人怜悯，早前血口喷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那两个儿子？！事到如今，我再也帮不了你了……妹妹，你们自求多福吧。”
“姐姐，是我错了，我道歉。求您救救他们，求您了……”柳夫人吞下最后一口包子，“语儿，你先回去吧。这几日停灵，若有官家夫人小姐来吊唁，你且警醒着些。下人那边也要敲打敲打，莫让他们把今日之事传扬出去。对外，就宣称……本夫人病倒了。”
她想了个法子。柳寒语咬了咬下唇，“女儿知道了。”
“他们虽都是外人，但毕竟发生在国公府。往小了说也就只是一场笑话，可往大了说，便是国公府家风不正。你的亲事虽然已经定下，可也别让人看轻了去。”
柳夫人又嘱咐了几句，她其实最先想到的是，将这种丢人的事宣扬出去，说不定就能让郡主主动退婚，可再细想，柳昊辰和郡主毕竟是圣上赐婚，而且此事若是张扬开来，女儿定下亲事的那一家，难免会有鬲应。女儿还没嫁过去呢，不宜节外生枝。柳寒语点头，有些犹豫地问，“母亲，父亲……会把您关多久？我不敢去问他。”
柳夫人冷笑，“眼下他在气头上，你别去问他。横竖也没几天了。国公爷停灵七日后要出殡，难不成他能还不让我这儿媳妇出席出殡仪式？”
柳寒语心定了定，“那母亲，这几日您就受苦了。”
柳夫人问道，“柳瑟那丫头呢？”
“她今日一直陪着祖母，不过我看大哥的脸色不太好。”
柳夫人点头，“语儿，我要交代你一件事……”……当日，柳府就传出消息，世子夫人柳郭氏操劳过甚，病倒了。又过两日，柳国公出殡。柳家祖宅都在辽城，皇上特意在先帝陵墓旁边给他们圈了一块地，风光大葬。出殡那日，柳夫人果然麻衣戴孝出现，只不过额头和脸颊绷带外面露出的脸色异常憔悴。次日，柳书远上了袭爵的折子，又替柳昊辰请封世子。直到七日后，折子批下来，内监到府里宣旨时，柳夫人才知道，柳书院竟然没有替她一同请封国公夫人。内监宣完新国公承爵和新立世子的旨意时，她这个明明是板上钉钉的国公夫人却没有得到诰封，简直像一记耳光重重打在她脸上。她整个人摇摇欲坠。那日出殡之后，她重现于人前，柳书远也未再将她禁足，除了内院管事之权仍在邵姨娘手上之外，柳书院也没有对她另有问责。只是，小郭氏连同她两个卧病在床的儿子一齐被国公府的管家安排抬到国公府早年另外置办的一处别院住着，并被告知国公府不再承担此后的吃穿用度。小郭氏到国公府门前哭得昏天抢地，但国公府大门始终紧闭不予理睬。柳书院也没到她院子里来，老夫人甚至一句重话都没有。她以为此事了了。没想到，他的后手，已经不声不响摆到了面前，而且是无法更改的定局！他这是什么意思？就算他不替她请封诰命，这国公夫人还能换了旁人不成？！……柳瑟过几日回到书院，第一时间就去找了林墨，兴奋地同她咬耳朵，“墨姐姐，那日那簪子，你是怎么控制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