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庆三年，大年初一。 余庆赌坊的瘦削小弟被放了出来。 他带着老大的重任，从大牢里跑出来后，就没敢停下脚步，跑过了好几条巷子，好像在怕有谁跟踪他。 跑了许久，瘦削小弟终于体力不支，靠在一个墙上，气喘吁吁。 “你看他跑得多快啊，送到军营里就是当斥候的料啊。”
一间屋舍上，苏升正赞叹不已。 旁边还站着一位李天规，他面无表情回道：“身材瘦削，连马都骑不住，做不了斥候。”
苏升撇撇嘴，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个瘦削小弟。 “快看，他放松警惕了，很好，再等等……他娘的，竟然先跑进酒楼吃饭？”
苏升骂骂咧咧，拖着李天规跑到隔壁另一家酒楼吃饭。 “昨夜我就是这里吃的，现在肚子饿了，再吃一顿。”
李天规不解苏升为何如此，只道是被那瘦削混混勾了馋虫。 大过年的，开酒楼的没几家，偏偏这条街上就有那么两家。 一般而言，酒楼都是赚除夕夜的钱，大年初一还真没什么人来吃饭。 店小二见着有贵客上门，立马带上了热情的笑容。 苏升熟门熟路点菜。 “说好了啊，这顿你出钱！”
“……” 什么时候就说好了。 李天规默然不语，摸了摸腰间的钱袋子。 幸好，钱带的还够。 苏升点的都是江城名菜，两人一阵狼吞虎咽，将几盘菜一扫而空。 到付钱时，李天规听着那不可思议的价钱，甚至怀疑自己平日里是不是巡查的不够严，竟还留有黑店。 “大过年的，人家赚点辛苦钱。”
苏升一边跟李天规解释，一边敲打前台桌面。 “看清楚了，这位可是大捕头，可不敢胡乱收价。”
店掌柜一听到是李天规，立马魂都吓没了，硬着头皮将价钱降了下来。 苏升看了眼算盘上的价格，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虽说是过年，但他们涨得也太厉害些。 李天规冷眼相视，将银子拿出，等着掌柜找钱。 若不是今日有要事在身，高低要请这黑心掌柜喝一壶。 “人生百态，莫不如此嘛，大家都是为了赚钱！”
苏升叼着牙签，走出酒楼。 李天规跟在后面，皱着眉头问道：“你也认同他们的做法？”
苏升不回答他的话，而是将眼睛向旁边眺了眺。 李天规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那瘦削小弟满脸油脂的走了出来，酒楼掌柜跟在后面迎送，一脸无奈。 两人早已藏起，不让那小混混发现他们。 苏升轻身开口道：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大家都是平民，可得你们这些官老爷来撑腰。”
李天规眉毛紧锁，道：“所以才需要官文条例管制，不然世间将乱成什么样子？”
酒楼可以店大欺客，更能打的小混混就可以吃霸王餐，让店家有苦难言。 如果世间一切都是用拳头讲道理，那对弱者而言，将是人间地狱。 念及此处，李天规顿感心思豁达，意气都通畅许多。 他所修炼的狴犴镇狱经本就追求法理公正，世间有不平，以讼狱镇压之！ 他看向苏升，问道：“你这是在提点我？”
没想到这位老友平日里混不正经，到要紧关头，还是靠谱的。 苏升诧异回头：“不是啊，昨天我也被店家宰了，所以才找你帮我出头。”
李天规：“……” 苏升一手抠着鼻孔，满脸嫌弃道：“你在想些什么啊？我提点你？”
李天规右手紧紧握住刀把，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砍死他还得花钱埋了他。 “走了走了，快跟上。”
苏升嘲讽完李天规，看见瘦削小弟朝外走去，赶忙跟上。 小弟吃饱喝足，心里慢慢放松警惕，但还是没忘记老大重托，直奔余庆赌坊走去。 余庆赌坊早已被贴上封条，瘦削小弟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翻窗而入。 苏升与李天规霍然从左侧出现，紧紧盯着余庆赌坊。 “要进去吗？”
李天规问道。 苏升想了想，道；“先不要打草惊蛇。”
他看看四周，找到一个高点，飞了上去。 “去上面等等看。”
那是旁边一座两层楼高的屋舍，屋脊高耸，刚好用来躲藏窥视。 李天规蹲了下来，眼睛死死盯住余庆赌坊那边。 “只是怕里面有暗道，躲在这里如守株待兔。”
他有多年的办案经验，知道很多歹徒的藏身逃匿之法。 苏升目不转睛回道：“之前我就有看过，这里临近江河，四下暗渠纵横，想挖暗道不容易。 就算要挖，也是往北边那里挖，那边少人家，却又靠近官道，一个小小赌坊，就算再谨慎，也不可能这么大阵仗挖到那边去。 你们官府也不是吃素的不是……出来了。”
苏升突然压低了声音，眼睛看向北边。 李天规转头看去，果然看到瘦削小弟从另外一间房屋偷偷摸摸跑了出来。 “那里应该没有藏人。”
“或许他是往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两人对视一眼，齐声道：“他们用那间房传递消息！”
苏升闯荡江湖多年，李天规办案更是扬州闻名，当即想到了这种可能。 江湖人传递消息一般都会用暗语，街头大小巷子即可，只是几个简单符号。 但余庆赌坊的小混混哪里懂这些，双方传递消息肯定是用什么东西写下来，再单独去那间房子取出来。 这种方式，两人都屡见不鲜。 “一般来说做些见不得人生意的家伙，都会用这样的方法。”
苏升摩挲着小巴，饶有兴味地看着那间房。 “搞不好他们坐庄赢来的钱，就是这样交给上面人的。”
李天规点点头，眼睛又瞥向那个走远的瘦削混混，交代道： “我来盯着这间房，你去跟着他。”
说罢，他就飞了过去，假装过路人一样在房子周围转圈。 他在确定房子下还有哪条暗道可用来走人。 苏升知道这位老友办事靠谱，也不犹豫，跟着瘦削混混走去。 瘦削混混又七弯八绕走过几条巷子，最终来到一处临近城墙外的偏僻地方。 那里有家农舍，两旁种着几株杨柳。 苏升站在杨柳树梢，看着瘦削混混敲开了门，农舍里走出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与瘦削混混说着什么，苏升耳尖，听见那老太太原来是赌坊老大的娘。 老大除了托他传递消息外，还让他跟自己的老娘说不用担心，他很快就会回来。 “还是个孝顺子弟。”
苏升双手环胸，悄无声息地在树梢上躲藏。 忽然，风声微动，苏升双眼微变，望向农舍一侧。 有人拖刀而来。